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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一片阴容易被缠上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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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当日,青安伏在案上昏昏欲睡。为了亲眼看到落下的第一片雪,她彻夜抄书练字提神,裹着厚厚的棉衣,揣着手炉在大开的窗户前干巴巴的等着。雪白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呼出的气都凝不出雾来。天刚泛白,迷蒙的视线中才出现一片隐隐约约的雪花,她激动地许了愿,不顾久坐的麻木,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叫醒了仍在熟睡的男子。

“博衍,初雪来了!”

她扶起神色木讷的博衍,替他擦脸穿衣,再抱上轮椅推到院子里去。她将手炉放在他怀中,替他盖好毛毯,笑道:“我怕你来不及许愿,所以已经提前许好了。都说初雪当日许什么愿都能灵验,所以你的病一定很快就会好的。”

听见院中动静,睡在偏房的丫头玲珑伸着懒腰打开门,见主子已起,立刻抖擞了精神穿戴齐全出来伺候。

“瞧,昨日还说要替我守夜呢,睡得可香?”青安刮了一下玲珑的鼻头,换来她的憨笑。

院子里老早就摆好了桌子和火炉,热茶热糕摆上,阳伞一立,便是最好的赏雪之地。青安拿过玲珑手中的木梳,坐在博衍身后亲自替他打理。玲珑便再取一把来,立在青安身后与她梳发。

“哟,这是什么稀奇场景,有生之年竟还见得如此……怎么形容?阖家欢乐?”

青安朝来人瞥了一眼,笑道:“你这是下山淘宝了?”

张清将物件儿放下,拍拍手:“我哪有那闲钱,都是从各家上供的玩意里挑出来的,是特意给你的,我的阁主大人。”

“借花献佛?”

“这叫回收利用。”

“早知你这么不会说话,当初在擂台上我就该给你掐死了再跑。”

“千金难买后悔药,建议你凡事往前看。诶,你怎么梳个头都能打结,欺负人现在不能动呐?”

正说着,玲珑忽然惊讶地指向前方:“阁主、张大人,你们快看!”

雪下大了,清透的阳光从雪花间穿过,轻轻柔柔地铺洒在院内。一朵晶莹的雪花乘着风,绕过头上的伞叶滑落进来,一只手接住了它——苍白、消瘦、枯槁一般。青安眼看着晶莹融化在那人指尖,高兴地差点忘了呼吸。

一年之内,两次奇迹。一次是死者重生,一次是死心复苏。两次都发生在了青安身上,这是她未曾想过的幸运。

现代的她因病早逝,在惨白的病床上闭了眼,没想到转眼就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当她恍然不知所措时,又遇到了同为穿越者的张清。

青安将这次重生视作第二人生,尽管时代环境大不相同,但她才二十六岁,实在不甘心死得太早。

这里是古代,穿衣形制像极了宋朝,政权组织却与史料记载完全不同。

她所处的国家叫中原裕国,是个尚武之国。朝廷以武官为重,民间以精通各类武学功法的英雄侠士为主流,这些人则组成了“武林”,又叫“江湖”。

当前武林门派众多,但仅有三家发展超过百年,分别是照天阁、千山堂和星月山庄,毫无疑问,它们就是当下武林的头部组织。

但自从五年前照天阁的新任阁主继位后,三足鼎立的局面便被猛然打破,照天阁一跃成为了江湖霸主。

达成这一切的新阁主就是被青安所占据身体的原主人,都灵。

自都灵出生起,“天生奇才”这四个字就一直陪伴着她,直到12岁那年,她的家族卷入派系斗争惨遭灭门。

此后,大难不死的她被照天阁老阁主收入麾下,倾力培养,最终神功大成,直入天人合一境界。

再后来,老阁主逝世,都灵顺理成章继任阁主之位,在恭贺声到达之前,她决心独霸武林的战书就已经传到了各门各派的手中。

因老阁主的仁义尚存人心,人们并未重视这个少女“突发奇想”的开战宣言,谁知,杀戮随之而来。

都灵暴力征收各门派家族的资产、武籍和秘宝,对反抗者一概杀无赦,同时卸牌匾、改宗谱,将所有弟子皆归入照天阁一脉。

她的目的很明确,如同秦始皇统一六国,她也要统一整个江湖。

小门小派多数无法抵抗,为了保命只能归顺,唯有千山堂和星月山庄在持续抗争,可惜门下家族出走和反抗消亡者众,眼下也只剩部分中层力量和徒有忠义的底层小将苦苦支撑。

不过,照天阁也并非完事无虞,受都灵狠厉手段的威慑,原阁中旧人多数处于敢怒不敢言的境况,而外来的臣服者则像是定时炸弹,每个人都在忍辱负重,等待反抗的时机。

青安觉得自己最大的不幸就是都灵所犯下的杀孽都得由她来承受。

重生这事她从没想过,重生成大反派,她更加没想过。现代的二十六年,她一直遵纪守法,恪守本分,谁知不只英年早逝,还遭了这样的报应。

幸好,身边还有个张清在,她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金蝉脱壳?”张清脱口而出,青安连忙把他的嘴捂住,回身看了一眼仍然木讷的博衍,拉着张清走出门去。

“要死啊你,博衍都在恢复了,你还这么口无遮拦。”

张清打了下头,压低声音道:“所以你这么尽力地治疗他,是为了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

“算是补偿吧。”青安叹气:“都灵害他那么惨,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得捋一下。”张清扶着下巴自言自语:“你的计划是等博衍恢复神智和武功后,假装死在他手里,好让他成为杀死女魔头的英雄?”

“对,我就趁机死遁,逃离这个鬼地方,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怎么样?机智吧。”

“理想很丰满,但你这张脸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吧?”

“易容嘛。”

“还能等一辈子啊?等等,我倒听说了点小道消息。”

“什么?”

“北边的大禹国你知道吧,那儿是以巫术立国,听说牛逼的巫医不光能起死回生,还能换头换脸。”

“靠,这么好的消息你藏这么久?”

“我好歹也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信谣不传谣。”

“那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现在这里是神秘的封建王朝!放眼望去全是未解之谜……总之,巫医那事就靠你去打探了,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别讲这些肉麻的话啊。”

“你帮我这一回,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两肋插刀。”

“切,什么帮不帮的,作为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是理所应当的。”

“谁是你的女人啊!”

“你又不肯喊我哥,那就只能是我女人了。”

“滚吧你!我可不吃这一套。你最好改改你花花公子的毛病,这里的女人可没几个好惹的。”

“别提了,我现在除了玲珑谁都打不过……令人羡慕,凭啥你就能穿越到这个武学奇才身体里,而我,竟是个废柴……”

“弟弟别哭,姐姐罩着你。”

“滚。”

自从博衍开始好转,青安也与张清和盘托出今后的逃亡计划,张清本着同乡情谊,不遗余力地暗中帮助。

同时,自打神医李修文重出江湖,对其高超医术感兴趣的人源源不断来下拜帖,只是这个怪脾气的老头,任谁出多少价钱也请不动他。

算来,自他隐居到如今的五十五年间,都灵是唯一一个请动了他的。

那是都灵继承照天阁第三年发生的事,那年都灵旧家宅中的废墟中找到了一幅画像,似是珍藏多年,但她早已记不得画上是谁,只是十分在意,故此差人去寻。

那幅画至今也仍挂在青安床头。

画上少年迎风站立在花丛中,乌发轻扬,笑容和煦温暖,沁人心脾。记忆中的都灵从这幅画中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像是她杀戮世界中唯一的温柔。

后来她便知道了,这个少年名叫博衍。

博氏是千山堂派系中的一个小家族,虽名不见经传,但自知甚明,从不惹是生非,踏实度日。这样平静的生活,就在都灵找上博衍时戛然而止了。

当时都灵已是闻名天下的女魔头,博家自然对她又惧又怕,但她全然不在意这些人,只与博衍说话。

博衍显然也厌恶她,每回都给她吃闭门羹和冷脸色。

当时照天阁正与千山堂对峙,大家都以为都灵将会从博家开刀。但她并没有动博家,反而跑去了李修文隐居的山谷中,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将李修文请出了山。

她拉着李修文再次来到博家拜访,目的是为了治好博衍的腿疾。

博衍小时候生过一次要命的疾病,在鬼门关游荡了大半年才回到阳间,命虽保住,却从此不良于行。

但博衍并未自怨自艾,更没有放弃练武,天资聪慧又刻苦努力的他结合家族武功自创了一套功法,使他成为江湖中唯一一个坐着轮椅爬上武榜前十的人。

起初博衍不愿意接受都灵的帮助,但家中父母不忍放弃儿子康复的希望,劝他接受了李修文的治疗。

李修文果真是神医,半年不到,博衍废了近十年的双腿,竟真的治好了,加上博衍自身的努力,仅一年时间,他的双腿就恢复了正常。

虽然仍被拒于千里,但得知此消息的都灵十分开心,以至于当她突然收到博家送来的长孙满月宴请帖时,也毫无防备地独自去了。

就是那场不幸的鸿门宴,葬送了千山堂千余子弟和博家全族。

青安最恐惧的一段回忆便是那场满月宴。

当时的都灵早已开始修炼五毒秘术,这是李修文退隐时研究出来的一种以阴毒养身的功法,修炼过程中必须接触大量不同种类的毒素,所以从未顺利在人身上实验过,都灵是唯一一个受毒不死的实验体。

为了确保修炼进展顺利,此事便没有第三人知晓。

而那夜,她的酒中被下了烈性毒药,正巧与她体内的阴毒相撞,导致了都灵一时真气大暴,走火入魔。

埋伏在酒宴上的千山堂子弟全军覆没,为了做局特意来助阵演戏的博家族人也无一幸免。

青安每夜都会做关于这夜的噩梦,梦见都灵活生生咬死了那个刚满月的长孙,饮尽了他身上的血。

后来,李修文说博氏长孙八字至阴,若非他的血唤醒了都灵,博衍定然难以存活。

都灵清醒后,大错已成,便将宴席上唯一幸存的博衍带回照天阁囚禁了起来。

再后来,她便开始折磨他,直到他变成一个再无感知的疯子。

青安每每看见遍布在博衍身上的伤疤,都会感到惊惧和怜悯。

她完全看不懂都灵对博衍的感情,若并非真心实意的喜欢,又怎会为治好他的残疾而奔波,可若真是喜欢,又怎能在杀他全家后又对他进行长达一年的非人折磨。

青安头次为博衍更衣入浴时,当真被他身上的惨状惊出了眼泪。

那副身躯,除了脸和手,全是伤疤,有刀伤烧伤钝击伤,林林总总不下千处。

这些都是出自都灵之手,除了摧残肉体,每次施刑期间,她还会极尽言语侮辱。

最令青安震惊的是,记忆中的都灵却因此获得了心灵上的慰藉。

这个女人就是个大变态。青安只能这么想。

出于一个普通人的正义之心,当青安开始考虑逃离的计划时,也将“给博衍谋取最大利益”自然而然地纳入了计划中。

深冬之际,李修文再次接到了邀约,青安着意看了眼,发现竟是来自大禹的。

“什么是百草会?”青安装作都灵的态度与李修文说话。

这个老头子向来不与都灵客气,狠狠翻了个白眼才肯回答:“不就是一群庸才扎堆分享些不入流医术感悟的集会呗。”

“有意思,我要去。”

“啊?”李修文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要去你自己去,老子可没空。”

“好,我自己去。”青安头也不回地继续说:“既如此,五毒秘术的修炼就暂时搁一搁吧。”

一听这个,李修文立刻变了态度,几步赶上来:“老子去,老子这就收拾行李。”

能拿捏李修文的,果然只有五毒秘术。

毕竟李修文出山的条件就是都灵自愿做他的实验体。

由于博衍的病情治疗离不开李修文,所以最终就变成了青安、张清、李修文、博衍、玲珑的五人行。

而阁内事宜则暂时交给了阁中元老。

五人乔装改扮趁夜离开了照天阁。青安许久不曾出门,对这次旅程十分期待,表现得相当兴奋。

比如明明不会骑马却非要在马背上欣赏风景。见她连趴都趴不稳,张清一脸无奈地将她拉上自己的马背,环着她一路前行。

“真好,阁主……姑娘跟张公子简直天生一对。”

李修文白眼都快翻过去了,指着在马背上互揪头发的两人:“你没瞎吧?”

玲珑不理会他的嘲讽,仰头道:“这是情趣,你这个单身五十年的老光棍懂什么?!”

受自家主子的影响,玲珑对李修文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

刚说完,那厢张清就把不安分的青安一脚踢下了马背:“坐你的马车去吧,骑个马还嫌这嫌那的!你以为宝马啊!靠!”

“好你个张清!你给我等着!不载我是吧!我自己骑!”

“呵呵,你别把自己摔死了,一代魔头死于摔马,我都替你感到丢人,到了阴间可别说认识我!”

“你你你……不出三天,我一定骑给你看!”

青安骂骂咧咧上了马车,玲珑尴尬得满脸通红:“姑娘……”

青安气鼓鼓地朝李修文伸出手:“给我药。”

李修文笑得喘不上气:“学骑马的药?那真没有。”

若非博衍一声咳,青安还不知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及至目的地,几人安顿在大禹王城最好的外来客驿站内,这次举办百草会的主人十分神秘,但从接待宾客的礼制来看不难猜出是当朝权贵。

待宾客到齐,主家一出,果真如此。

这位穿着相当暴露的皇族巫医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她不止一次的向张清确认这到底是男是女,更发出了很蠢的疑惑——现在是冬天吧?

总之,百草会和巫医的事主要交给了李修文和张清,青安难得出来,自然是要出去好好逛一逛的,博衍因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坚持和青安呆在一处,如此一来,玲珑自然也不必独自等待。

于是三人一同逛起了街,青安许久没有感受到这般热闹的集市景象,一时没忍住,买了相当多有趣但又用不上的玩意儿。

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小木人偶,特地花了大把时间将面熟的人偶从摊上挑了出来。

百草会举办的时段内,地处北方的大禹很快就被皑皑白雪覆盖。

他们所住的驿站有一处院子,比照天阁还要宽敞,在此处青安不用担心任何事,每日只管照顾博衍然后带着他赏雪,与玲珑打雪仗。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博衍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起初他只能偶尔表达诉求,现在他却能笑,还能自己团雪球。

要不是担心他把自己冻坏了,青安定然会放手让他玩。

过了半个月,青安才见识到大禹的惯例活动——冬日赛马。

这是由骑手驾驭特种黑马在大雪地中冬猎的比赛,由于首位奖赏丰厚,参与人数众多。

青安最喜欢热闹,此等活动自然不会放过。

自从青安知道了马场所在地后就时不时要去拜访。

她花钱请马场的骑手教她骑马,多亏都灵身体先天条件优越,青安很快掌握了驭马术。

在马背上越来越如鱼得水的青安,将与玲珑一起堆雪人的博衍捞上马,纵情狂奔。

看着眼前的场景,玲珑很是为难。她实在很难决定自己究竟应该支持博衍还是张清。

换句话说,在玲珑眼中,这两人都可以做自家阁主的良配,也都不能。

她真的很好奇,阁主究竟会选谁。

与玲珑满脑子的儿女情长不同,青安带博衍骑马,主要是想起了李修文的叮嘱。

博衍能否恢复的关键还是在与一些适当的刺激。

青安在马背上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愉和自由,立刻就想到了博衍。

长期被囚的他心中应该也有对自由的渴望,于是便趁着肾上腺素的刺激还未消退,带着博衍上马狂奔。

博衍,千万不要放弃对自由的追逐,不要舍弃你身为人的意志,醒过来吧!青安在心中呐喊,寒风呼啸而过,她也不知道博衍究竟能不能接受到这份期盼。

骑过一圈,她将博衍抱下马,细心的整理好他的头发和衣冠,笑道:“追求自由的代价有时候真得很滑稽,你瞧,好好一个公子哥,发冠都险些飞出去了。下次得先给你换上骑行装才行。”

她噙着笑意自语着替他整理领口,全然没注意到博衍抬起的手,青安感受到发顶的触感,抬头时正对上博衍微笑的眼:“你的发冠也歪了。”

青安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博衍的行径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

李修文的诊断也证实了她的猜想:“这小子比起半个月前可是进步了不少,再多多刺激他去主动表达或者反应,搞不好能比预估时间更早康复。亏你能想到带他去骑马。”

青安乐不可支,此后更是常常带着博衍去马场玩耍。

张清有时无事也会来马场看热闹,有一次见玲珑愁眉不展地发呆,忍不住捏了她的脸:“小姑娘家家整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做什么?”

玲珑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瞪了他一眼:“张大人别再如此轻浮,若不认真起来,只怕阁主就要跟别人跑了。”

张清还以为她知道了青安计划逃跑的事,刚惊出一身冷汗便又听她道:“比起博衍公子,我还是宁可阁主选您,这样至少不会被仇恨裹挟。眼下公子虽然记忆全无,但总有一天他什么都会记起来的,到时候肯定会伤害阁主。”

张清听罢笑道:“人家自己都不担心,你担心啥,再说,就算博衍恢复记忆又怎样,他以前打不过阁主,难道大病一场后还能突然神功附体吗?别杞人忧天了,来,我带你也体会体会跑马的乐趣!”

说着,他将一脸抗拒的玲珑扛上了自己的黑马,一骑绝尘,只余玲珑惊慌的叫声回荡在原地。

博衍的状况越来越好,百草会也接近尾声。在张清的安排下,青安悄悄去见识了一场真正的换脸秀。

场面比《无头东宫》还要恐怖。

大禹的巫术实在是太恐怖了——回去的路上,青安后怕地想。

若他们将这种力量应用在战争之中,恐怕这天下早就不是中原裕国的了。

“可惜你想的事情不会发生了,他们的巫术是和寿命捆绑在一起的,若应用在战争上面,他们也不会取得长久的胜利,待寿命耗尽,下一代巫师尚未培养成人就已经战败亡国了。”

张清如此说道。他确实是个非常好的情报人员,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把大禹国摸得清楚透彻了。

“不过,我也打听到,大禹的皇子似乎并不安于现状,正在寻找某种方法扭转乾坤。”

“你连这也能打听到?”

“不要小看我的应酬能力好不好。”

“这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吧。”

“只要不真的打起仗来就不会。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万一两国开战,你可赶紧撒丫子跑远点,大禹铁定打不过中原的。”

“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会参军的人?”

“你这一身本事就算你自己不用,也总有人会想要的。”

“等我假死换脸成功,我就不相信还有谁能认出我来。”

“有自信是好事,不过,且不说被人专门找麻烦,要是生活中遇到受欺负的事你能忍得了?只要一不小心出个头,一切就完了。”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回到照天阁后,随着博衍恢复进度的加快,青安和张清的计划也在稳步行进中。

这段时间,照天阁之外的势力一片死寂,但她知道,所谓的死寂实际上只是表面上的宁静,深海之下,波涛汹涌。

距离预定死遁时间还有七天,博衍已经彻底恢复成了一个正常人的状态,经过张清和李修文的辅助,他也顺利恢复了七成功力,如今每日在院中耍剑练功,非常上进。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未能恢复的记忆。

青安联合张清给他编造了一段遇难的故事,而后称青安为他的救命恩人,好让他乖乖听青安的话做好复健。

自从恢复正常意识,博衍变得十分开朗,尤其是见到青安时,都会表现的异常开心,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见到家长的小孩。

青安感觉稍稍有点违和,毕竟十八岁的博衍身体养好之后,比起最初骨瘦如柴的模样,整个人大了一圈,以前她还能抱他上下马,现在要扛起来也甚是费力了。

“他现在这么缠你,之后被你设计杀你,他不得心碎死啊。”

“哪会啊,现在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我把他关在了院子里。只要他和那些武林人士见面,所有的真相和记忆都会回到他的脑子里。他立刻就会想起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如何害得他家破人亡,到时候再回忆起今日的快乐也只会觉得恶心乏味罢了。”

张清听着青安淡淡的语气,明明说着这些绝情的话,作为被憎恨的对象,她却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不会觉得很遗憾吗?”

“遗憾什么?”青安问。

张清与她并排坐着,看着院子中央舞剑的博衍:“你尽心照顾他这么长时间,就算养一只宠物也会有感情吧,你当真无所谓?”

青安笑着锤了他一拳:“张清你白痴啊,想这些有的没的,在我心里,博衍就像一尊古董人像,虽然觉得宝贵,但还需要再进一步吗?”

张清不再多言。又听青安叹气道:“而且这种事情,你问我有什么用呢?我光是要保护自己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其他的事又能如何左右呢?”

话音刚落,博衍正好一套剑法舞完,青安立刻起身鼓掌叫好,像极了哄小孩的家长。博衍开心地迎过来,听着青安的赞美,露出了明艳照人的微笑。

夜间,两人在房中睡下。因为博衍曾被阁中其他人认为是拖垮都灵意志的包袱被刺杀过,所以青安才将人安置在自己房中。

虽然现在博衍已有能力自保,但显然两人都已经习惯了同房同睡,博衍不提,那青安自然也顺其自然。

反正也是最后的时光了,说完全不在意,自然是假的。

博衍躺着,青安像往常一样侧着撑起身子,拿一把蒲扇,像姥姥哄孙儿一样给他轻轻扇风哄睡,这也是老早就养成的习惯了。

早些时候,博衍总是睡不安稳,即便是没有意识,噩梦也仍然一直潜伏于他脑中,每当午夜梦回,就来作祟。

青安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安抚他,不知不觉便养成了等他睡着再睡的习惯。

这一晚,她像往常一样等着博衍睡着,但许是因为白日里花了不少功夫和张清确认计划细节有些伤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忽然之间,她感到脸上痒痒的,但实在太困,不及多想便睡了过去。

她隐约察觉到自己被束缚在一个有些冰冷的怀抱里。

青安熟悉这种温度,是博衍的。他的身体被折磨坏了,总是凉凉的,像个死人。

又梦见博衍被都灵折磨的画面,青安想要阻止,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博衍的痛苦通过梦境传递给她,使她放声痛哭。

隔日,张清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确认,三天后阁内奸细和阁外势力将联合起来讨伐照天阁。

终于到了这一天。

为了这一天,青安不顾阁中元老的反对,坚持停止照天阁的吞并计划,好给那些人休养生息的时间和重新部署的机会。

为此,青安还与阁中元老多次周旋,其中使用的小计谋是青安在现代职场都不曾考虑过的烧脑手段,虽然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但好在有张清暗中帮助,无论是阁内还是阁外,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意外总是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计划执行当日,青安体内的五毒秘术突然暴走了。

为了不妨碍计划的执行青安早就悄悄停止了修炼,没想到竟会突然反噬,发作当时,她正在屋中写信,博衍等人都在院子里。

张清最先察觉了她的异样,刚要过来查看时,青安便关上了房门。

玲珑吓得不轻,而博衍首先想到找李修文,只是这几日李修文恰巧在无极火窟闭关炼毒,张清只能交代手下的人守住院子,亲自去火窟找人。

青安将自己关在房内,祈祷张清能尽快带着李修文过来,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嗜血的欲望很是熟悉,仿佛梦境成真,那个血色满月宴上四分五裂的尸体再次浮现眼前。

青安非常紧张恐慌,为了缓解痛苦,屋中能移动的物体皆被她砸了个遍,即使如此,她体内那股四处乱闯的真气仍然无法平息。

朦胧中,她看见房门被推开,玲珑满眼泪花的跌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把晶莹透亮的剑,锋利的剑身一下刺进了玲珑体内,同时也贯穿了她的腹部。

玲珑扑到她怀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了两个字:“快逃……”

说完,她狠狠推开青安,抓住剑身转身朝凶手扑去。

身体里沸腾的血在不断涌出,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血液带走了部分汹涌的真气,青安稍微恢复了些神智,但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仍以为自己还在噩梦之中。

“博衍……”

她看见此刻的博衍正从玲珑的心口中抽出剑来,雪白的长衫上尽是鲜红的血迹,门口还倒着其他人的尸体。

同时还有几个陌生人出现在门前,都是青安不曾见过的面孔。

是反抗军的人?但张清不是说,要到晚上才……他怎么还没回来……

“我那侄儿……若是平安长大,今年也该两岁了吧。”博衍的神情变得冷漠,一贯清澈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就像当年他刚被都灵困于地牢时那样。

“原来你恢复记忆了……”青安压住伤口,勉励保持清醒,她下意识的看向窗边,思考自己在此情形下是否还能有生还机会。

他突然笑出声来,那声音决然、狠厉、悲怆。

“恢复?我从来没有失忆过,这份仇恨,我没有一天放下过!”

青安恍然想起与博衍相处的时光,耳边响起张清的话,她悲惨地想着,不知道该不该用遗憾来形容,当真走到这一步时,她倒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就是了。

贯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俯身不住的咳血,眼看博衍走近,她急忙说道:“别过来,血有毒——”

博衍面上是嘲讽的表情,但脚下确实不再前进。“你还想拖延时间么?都灵,可惜你等的人不会来了,你那拙劣的金蝉脱壳之计也不可能实施了。此刻,你的张清应该已经死在赶回来救你的路上了吧。”青安看着他的面容,微微一惊,这件事她只在他刚恢复一点的时候提过只言片语,他竟然全都记得。不止如此,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是已将她的整个计划摸透了……难道他的头脑早就已经清醒了吗?

“但,我多的是时间看你血尽而亡。”他蹲下身,笑着看她:“不过是一点点痛苦,你可以承受的吧?”

最后这句话,是当年都灵折磨他时常说的。如今,他终于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而此刻的青安在做什么呢?她仍在遏制自己体内的暴动,如果她此时出手,博衍绝对会死在她手里。她有些想笑,奈何笑不出来,怎么偏偏到最后一步才反转。

她忍不住看向了被血液浸透的信纸,上面的墨迹已经被血迹晕开,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当时想写什么来着?青安迷糊地想着,竟就这样走了一会儿神。

某一瞬间,仿佛都灵的魂魄控制了躯体,青安突然抑制不住体内的杀戮之欲,汇聚真气的手就这么伸向了博衍。

察觉到青安的攻击意图,博衍已然做好交手准备。

往事历历在目,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脑海中浮现的竟然全是美好的景色,而那些美好全是博衍的笑脸。

青安最终压制了杀人之欲,要说她对自己有什么值得自满的点,那就是忍耐力超凡,虽然曾经因此在职场中受欺负,也讨厌过自己太能控制自己,但这项技能果然是有好处的。

无法发泄的力量开始向内侵蚀,青安的意识渐渐模糊,她不禁想到早些时候两人一起在院子里种下的那棵银杏树。

她以为自己应该是个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至少在走上绝路时会屈服于生存本能,放弃忍耐。可到如今,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留念仅此而已。

原来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为什么要重生在这具身体上呢?

或许,只是为了认识眼前这个人吧……还有玲珑、张清或许还有恶毒老头李修文。

青安强撑起身子,抹开自己眼中的泪花,想更清楚地看到博衍的样子。

她扯开一丝笑容,用着她对博衍一如既往温和又耐心的语气说:

“以后,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你自由了,博衍。”手中真气汇聚,她落下一滴泪:“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说完,她将那盈满真气的手掌,决然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如果再早一点,或许他们都不用遭遇这种事,或许,她应该更早就这样做——

什么金蝉脱壳,根本毫无意义。

早知道的话......

照天阁的女魔头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世人叫好,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此后,照天阁阁主由手刃魔头的英雄,也就是原千山堂外家弟子博衍担任。

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他会将照天阁这些年抢夺的资产一一归还,没想到他却沿袭了魔头的野心,仍然以统一武林为目标。

虽然同样是铲除异己,但博衍同时也任人唯贤,光这一点改善,就足以叫饱受都灵暴力压制的武林人士心存感激了。

然而还是有负面谣言流传。毕竟他被困照天阁多年,武功不退反进,加之顺应魔头的统一之愿,自然有人认为他已经是都灵的忠实信徒了。

但,只要不再有无端杀戮,有谁又会刻意去计较呢?既然仇恨集合体已经死亡,剩下的人还不是明哲保身,活着就好。

新阁主的继位大典上,张清拄着拐杖远远看着。他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用果断倒戈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那日,张清突破重重阻碍,扛着一身伤赶了回来。

彼时,照天阁已遭反抗者侵占,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反抗者们斩下一颗又一颗头颅,滔天恨意透过四溅的鲜血泼洒在青石瓦地,相较于外面发疯似的狂乱景象,同样尸体散落的阁主居所内则显得格外安静。

也许是因为本就涂满红漆的缘故。

张清闯进房前便被守卫打断了腿,他被押在地上动弹不得,即便如此,也仍仰头向屋内张望,但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博衍的背影和地上的血迹。

屋内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想,却觉得心中已有了答案。

继位大典结束后,不少人在赞颂博衍的丰功伟绩,什么“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等等,自照天阁事变以来张清已然听过无数次。

“只是,阁主也付出太多了,无论是一身伤疤,还是那一双手......”

“是啊,今日仪式上他连秘卷也拿不住......”

“听说是在砍下女魔头的头时不小心沾上了她的血,所以被怨毒缠上。”

“这该死的恶人,临死都不让人好过!”

“再这样下去,阁主只怕很快就要成为废人了。”

“不是还有李神医在吗?”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臣服了,毕竟他以前可是女魔头跟前的红人。”

“诶,你往哪里走,那可是正门!”

“我去,差点忘记了,幸好你叫住我,不然——”

“废话,我可不想从那颗脑袋下面经过,万一惹上晦气就不得了了。”

与人群离开的方向相反,跨过一级一级台阶,张清来到正门之下。他抬眼看向那个面目全非的脑袋,那些人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这个胆小鬼,一滴血就怕成这样,都跟你解释八百遍了,及时洗掉是不会死的,除非一直泡着或者多次接触。”

“我靠,你自己又不会中毒,当然说得轻松了!玲珑养的毛毛虫都被你毒死了!”

“诶,那是昆虫......对人的伤害到什么程度,李修文是做过试验的好吧!”

“不管,这种功一个敢发明一个敢练,你俩一个赛一个疯!”

“呸,你骂都灵就骂都灵,拉上我干嘛呀!”

“一样一样,你们都一样!”

事到如今,再想起这样幼稚的吵架画面,他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清摇摇头,靠着石墩坐下,如今他的工作就是这样,在挂着恶魔脑袋的门前看门,就算此处根本无人敢来。

色彩斑斓的蝴蝶悄无声息地落在头颅上吸食腐肉,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翅膀交叠平铺,像是在替它遮挡灼热的阳光。

其中一只轻轻落到张清膝盖上,用前爪梳理着自己的发须。

张清不禁伸出手,还未触及,它便扇动翅膀,飞出一段距离又悬停下来。张清神色恍惚,像是见到了故人。

“你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长阶之上,立于风中的身影看着蝴蝶离去的方向,那双刚换过绷带的手,正隐隐渗出血迹。

尾声

十年过去,一位从北方大禹而来的巫医跋山涉水来到照天阁门前,她受师傅所托,来此求药,同时也是寻人。

由于身负大禹皇室名帖,故而阁中人皆将她当作贵客接待,她被请到据说是阁主住所的后院之中,红廊长梯植被环绕,与前厅的灯壁辉煌形成鲜明对比。

引路的阁中子弟都很好奇少女的巫术,加上她好亲近的性格,很快就热切畅聊起来。

忽然,少女停下脚步,抬手接住一枚金灿灿的叶片,她顺着微风来的方向抬眼望去。

院中,一棵茂盛的银杏树正在风中摇曳,树下正站着一位红衣男子。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弟子们全都噤声,恭敬的朝着那人的方向行礼。

他看过来,一如她想象中的模样。

(原简书标题《青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