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天我就送你去傅家,这次没得商量,你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
刚回家,我便被父亲逮了一个正着。
我叫林清浅,林家唯一的独苗苗,也是林家纺织行唯一的继承人。
林家纺织行虽然独霸整个北洋,但自古以来商人地位低下,如果没有一个稳妥的靠山,林家这座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将会轰然倒塌。
所以,父亲给我寻了一门好亲事,北洋骆家。
骆家在北洋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家族,我所谓的未婚夫骆少洲,年纪轻轻便是少校。
傅伯父是我爹的发小,两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小时候跟着父亲,我没少往傅家跑。
每次去傅家,我都能在二楼的露台上看到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
他永远垂眸在看书。
我本着友好,去和他打招呼,结果他眼皮都不带抬。
小时候我也倔,三番两次碰壁,便不服气地挑衅他:「诶,你是不是哑巴啊,怎么都不说话。」
他终于抬头,不过是冷冷地瞥我一眼:「我不跟肤浅的人说话。」
那之后,我去傅家,便再也不去二楼。
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傅伯父的葬礼上。
他没有我想象中的痛哭流涕,相反他很平静,平静地和前来悼念傅伯父的好友一一鞠躬。
我其实想安慰他,可触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神,我又退却了。
之后,父亲因为生意的缘故,带着我到处奔波,直到过了十五岁生日,我才回到北洋。
车抵达傅家,华贵厚重的铁门打开,车徐徐往内,我的心却莫名提到嗓子眼上。
多久没见傅云笙了呢?
好像有十年了吧。
父亲还在喋喋不休交代我:「在傅家可不比在自家,要懂得规矩,要听云笙的话,你记住,你是来这里拜师学艺,你也要记得,你是林家纺织行未来的继承人……
我心内暗自好笑。
说的好听是拜师学艺,实际上是为了让我攀上傅家这么一个亲戚,好让我更配得上骆家。
大门外站着一个长身玉立,身穿戎装长靴的男人,透过车窗,他目光悠远绵长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看的我心惊肉跳。
我偷偷扫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肩章,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个师父,我恐怕有点高攀了。
喝完茶,父亲也准备回去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我,让我好好跟着傅云笙,千万别胡闹。
傅云笙十分礼貌:「伯父放心,我会好好教导清浅。」
他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愫涌上心头。
父亲走后,傅云笙对我道:「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我目光望向二楼的露台,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淡淡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轻轻摇了摇头。
二楼正中间有一扇门,依稀记得,那就是傅云笙的房间。有一次我去找阿姨,结果莫名其妙走错路,跑到了他房间。
他屋内,密密麻麻都是书籍,我当时出于好奇,随意翻了翻,结果他不知道什么进来,厉声责备我。
当时年纪小,被他训斥几句,我委屈的不行,发誓以后再来傅家我就是小狗。
结果时移事易,兜兜转转,最终我还是踏入了傅家,还成了他的徒弟。
「你住在我隔壁,有意见吗?」他问。
我摇摇头:「傅云笙……」
他沉默了下:「虽然我们还没行过拜师礼,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父。」
我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哦,师父。」
2
第二天,在父亲的「交代」下,我草草地行了拜师礼。
自古以来,拜师礼都得三跪九叩,以表隆重,但傅云笙不喜欢这些虚礼,一杯茶足以。
我乐得轻松,我可是受过新教育的女性青年,才不愿意行封建礼节那一套。
拜师礼结束后,傅云笙便「失踪」了。
他一失踪,就是半年。
这半年中,我等同于放养,一开始我乐得自在,大大方方地溜出去吃饭逛街听曲,再也不用受父亲的桎梏。
可慢慢地,该玩的都玩腻了,我开始每天在家里无聊地数地砖,数到第五六十遍的时候,傅云笙回来了。
他回来那天是深夜,随同他回来的还有四名年轻的副官,几人在楼下高谈阔论,而傅云笙坐在一旁,单手支额,一副随性慵懒的模样。
看来他的的确确忘记了我这个徒弟。
「傅云笙……」我叫他名字。
他愣了下,脸上慵懒的神情褪去,抬头看着我。
几名副官以为我是傅云笙的小情人,一口一个小嫂子叫。
叫的我满脸通红。
傅云笙低声斥责他们:「别乱叫,这是我的徒弟,小姑娘还小,别吓到她。」
第二天,傅云笙就要走了。
我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像箭一样扑到他身上,因为扑的太急,直接撞上了他的配枪。
配枪膈的我生疼。
我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眼中包着泪:「你这次又要去多久?」
几个副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抬头望天。
我死皮赖脸地抓着他的胳膊:「我不管,这次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我不要一个人在家。」
「别胡闹。」他皱眉。
「我没胡闹。」
其中一个年轻的副官笑嘻嘻道:「少帅,要不你就带着她吧。」
「是啊是啊。」其他人跟着附和。
傅云笙被我缠的没办法,最终无奈应下:「如果受不了苦,别哭鼻子。」
这是他对我的警告。
军营的生活,的确苦。
我不能天天洗澡,因为这里的水源很珍贵,我也吃不上珍馐美食,因为军队的厨师只会做大锅饭,就连傅云笙都一视同仁,吃的都是填饱肚子的饭食。
我知道傅云笙为什么会答应带我来军营,他就是笃定我受不住苦,没三天肯定哭着求回去。
可惜,他失算了。
在家我都懒觉,可到了军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军号吹响,让你根本无法入睡。熬了几次,我也习惯了早起。
每次起来的时候,我都能看到傅云笙一身戎装在训练士兵。
我每次都在旁边看,有时候被他逮到了,我便朝他挥挥手,咧嘴一笑,表示友好,他却只是轻轻扫我一眼,对我并不热忱。
我有点失落。
好歹我是他徒弟,师父对徒弟这么冷漠,让军营的士兵怎么看我?
「小清浅,你在这儿啊。」与我说话的是傅云笙的副官林业,他比我大三岁,二十岁的年纪,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他说他的家人全都死于平城那一战,他侥幸逃过一命,被傅云笙捡了回去。
「我……」
「今日没事,我带你去百乐门吧。」
北洋的百乐门,灯红酒绿,奢侈无度,听说里头的歌女白玫瑰,是北洋所有男人心目中最想得到的女人。
除了她曼妙的身姿和绝美妩媚的容颜,听说她的歌喉也是宛若天籁。
在林业的怂恿下,我决定和他去百乐门。
我换了一身男孩子打扮,林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长得漂亮,穿女装去那地儿太扎眼,鱼龙混炸的,怕被人欺负了去。
我个子娇小,穿着不合体的西装,仿佛一个挑梁小丑。
百乐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林业给我点了一杯果酒,让我慢慢喝,而我顾着看台上,也不知道林业跑哪儿去了。
直到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3
「一个人喝酒呢,要不要一起?」
和我说话的是一个笑容痞痞的男人,我躲开他的手,拒绝:「不用了。」
「怎么,看不起我?」他笑了下,抓住我的手腕,「爷想做的事情,还没人拒绝过我。」
我一个女孩子,怎么抗得过一个男人的力气,手腕被他抓的生疼,我忍不住呼唤林业,可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男子汉,被人抓下就哭?」男人嗤笑,「乖,爷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想和你喝杯酒罢了。」
林业为什么不告诉我,百乐门除了有歌喉美妙的歌女之外,还有流氓。
他伸手一拍,直接将我的帽子打了下来,一头乌发披散开来,他愣了下,眼神更是玩味:「原来是小姑娘啊。」
枪口抵住他脑门的时候,他慌了,再看到面若罗刹的傅云笙之后,他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傅……傅少帅……」
「滚。」傅云笙薄唇轻启。
男人连滚带爬地走了。
傅云笙捡起地上的帽子递给我:「还有一个呢?」
他问的是林业。
我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夜半三更,军营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那是林业发出的声音。
林业因为私自带着我外出,被傅云笙罚着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上五十下。
我几次想给林业求情,可刚开口,他便淡淡道:「再加十鞭。」
那次之后,我再也不敢跟着林业出去鬼混,而林业之所以去百乐门,是因为他喜欢的姑娘在百乐门工作。
没想到,去百乐门的后遗症还没消。
傅云笙说要教我用枪。
我包着两行泪,恳求他:「不学可不可以。」
他点头:「可以,下次有人想伤害你的时候,你继续扯破喉咙叫。」
我以为傅云笙只有在训兵的时候严厉,没想到对待我一视同仁。
因为握枪的姿势不对,傅云笙一遍又一遍地矫正我。
多来几次,我脾气也上来了,把枪往地上一扔:「我不学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本以为他会发怒。
我见过他发怒的样子。
我记得有个士兵因为在训练的时候开玩笑,被他拉出了队伍,一脚踹他心窝上,他冷声斥责:「希望你在战场上的时候,也能这么随性的开玩笑。」
他发怒的时候,面色阴沉如雪,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就连林业说,就是去捻老虎须,也不要惹怒傅少帅。
傅云笙安静地盯着我,那双黑眸晦暗不明。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正准备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枪捡起来继续练习,免得步林业的后尘。
他叹息了一声「罢了。」随后弯腰捡起枪,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不敢动:「你要打死我吗?」
「我是那种杀人如麻的人吗?」他白了我一眼,自己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这么笨,怎么做我的徒弟。」
手把手教我用枪的坏处就是,他整个人将我包围。
我心头小鹿乱撞,而他目不斜视:「握紧,目视前方……」
第一枪打出去了,却偏到了姥姥家,不但如此,我还伤到了自己的手。
虎口被枪的后坐力震伤了。
晚上,傅云笙拿着药来到我的军帐,彼时我还在委屈地给父亲写信,控诉他不人道的行径。
他脚步没声,直到靠近我身后,我才恍然察觉。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多大了,还打小报告?」
我又羞又恼:「你怎么可以不敲门就进来。」
他心情似乎不错:「只是军帐,哪有门,何况整个军营都是我的。」
我憋着气。
「手还痛不痛。」
「不痛。」我继续傲娇。
他没再问,抓过我的手,扯开随意包扎的纱布,细致温柔地给我涂抹伤药。
我看着他漂亮的眉眼。
明明他安静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很温柔。
他给我涂抹好伤药,一抬头,见我痴痴地看着他,他怔愣了下,旋即移开目光:「这药每天抹三次,几天后就差不多好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除了练枪之外,别到处乱跑。」
「你要去哪里?」
他薄唇轻吐:「打仗。」
3
身在北洋乱世,我知道打仗就是家常便饭,虽然傅云笙拥有战神称号,但战场上毕竟枪炮无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不安,抓着他的手臂,认真道:「小心一点,不要受伤。」
他愣了下,难得温和地揉揉我的脑袋:「乖一点。」
三个月后,他回来了,和去的时候英姿飒爽不同,回来的时候,残兵亡军,而他一身血污,仿佛刚从尸山血海爬出来一般。
我并不管他身上有多脏,飞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我身上脏,放开我。」他哑声道。
「不脏。」我抬头,望着他伤痕累累的脸,「一点都不脏。」
这次傅云笙带领的军队胜了,解救了临城的平民,并且安顿好了他们。但同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林业,他死了。
他盖着白布,安静地躺在一旁。
傅云笙双眸通红,他让身边的人倒了一杯酒放在他身边,轻声道:「你说你回来之后,要和我痛饮一杯,现在你喝了,慢走。」
他将酒水洒在地上,转身离开。
我问过身边的军官,他流着泪说:「林副官帮少帅挡了一枪,正中心脏。」
战场,生死只不过是一瞬间。
我去了傅云笙的营帐。
他连衣服都没换,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平时他警觉性比猫头鹰还要高,现下我都到他跟前了,他才慢半拍地抬起头。
我第一次心甘情愿叫他:「师父,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他张了张唇,却没说出话来。
我轻轻抱住他的头,让他靠在我怀里:「这样你哭的话,我也看不见。」
傅云笙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腰肢,他没有哭出半分声音,但那天晚上,我却站到天明。
傅云笙用最高的军礼送走了林业。
我们回家了。
时隔两年,我再次回到傅家。
林嫂见我瘦了一圈,心疼非常。
不打仗的日子,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傅云笙每天都会早早起来,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背着手遥望远方,经常一站就是一个早上。
有一天,他突然叫住我:「清浅,想学跳舞吗。」
「为什么要学跳舞?」我这人四肢不勤,并不喜欢这些。
但我拒绝不了他朝我伸出的手。
在将他的脚背踩肿无数次之后,我终于学会了跳舞。
他第一次调侃我:「你要是再学不会,我这脚就要废了。」
我笑嘻嘻地邀请他:「师父,你愿意和徒儿共舞一曲吗?」
「求之不得。」
偌大的客厅,水晶灯垂直而下,浪漫的灯光铺成在我们身上,他的眉眼在光芒下,仿佛笼着一层浅金。
我转了一个圈,远离而去,他却总是精准地拉住我,将我带了回来。
四目相对,是风动,还是心动呢。
傅云笙竟然主动提出带我去百乐门。
因为上次惨痛的经历,我现在听到百乐门都有些害怕,傅云笙看出我的异样,安慰我道:「这次我陪你去,没人敢造次。」
我问他,为什么突然想去百乐门。
在这乱世之中,朝生夕死,所以大多数人及时享乐,尤其像傅云笙这样的军阀,更是百乐门的常客。
只是和他相处这两年来,我没见过他去这些娱乐场所。
也不是没人给他送「礼物。」
记得有次我回家,看到他房间开着门,以为他在里面,结果刚推门进去,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衣衫半褪的女人。
我和她齐齐尖叫。
后来,傅云笙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女人打包扔了出去,并且用枪抵着她的脑门警告她:「去告诉你的嬷嬷,我不吃这一套。」
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懂事,还是故意挑衅他,我问他:「为什么不收下,她那么漂亮。」
他看了我一眼,薄唇吐出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
到了百乐门,傅云笙刚坐下,百乐门的老板便舔着一张脸过来。
傅云笙也不说废话,直接将一张照片递给他:「我要她。」
这个她,便是林业冒着被抽五十鞭子的危险也要找的女孩,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可惜乱世中,两人走散了,他成了傅云笙的副官,她成了百乐门的舞女。
看到照片上的女孩,老板面色一变,接着磕磕碰碰道:「傅少帅如果喜欢我们百乐门的人,红玫瑰白玫瑰白牡丹都可以……」
傅云笙拔出枪。
老板吓地跪在地上:「傅少帅,不是我不愿意交人,是小琴她她她……她已经死了。」
傅云笙面色骤变。
老板老实交代:「赵家的三少爷看上了小琴,强迫小琴跟他走,小琴也是倔的很,直接拔了三少爷的枪,自尽了。」
「埋在哪儿。」
「后山的乱葬岗上。」
傅云笙亲自带着几个副官,将小琴的遗体找到,原本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如凋零一般,沉寂在黄土之中。
傅云笙喉结动了动:「把他们埋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我也有些伤感,在这乱世中,亲情、爱情、友情都有可能在瞬间分崩离析。
我怕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我。
林业曾告诉我,傅云笙和他们说过,他这辈子,终有一日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
「师父……」
「怎么了?」
「别难过了。」我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望着车窗外:「我没有难过,我只是觉得,我们所处的是一个让我们身不由己的世界。」
4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傅云笙似乎慢慢走出了伤痛。
好消息是,我学会开枪了。
坏消息是,即便学会了,他也没有给我开枪的机会。
他送了我一把手枪,带着繁复纹路,小巧的手枪,他亲自教我上膛,也告诉我:「我虽然教你用枪,但还是不希望你有一天用上它。」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不愿意我深陷险境,却又不得不教会我如何在这乱世中保护自己。
在傅家的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也最美好的日子,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他亲自将我送到别的男人身边。
舞会,来的措手不及。
傅云笙亲自将礼服送到我房间的时候,我正在练习一首曲子,打算学熟了之后,认认真真弹奏一曲给他听。
「为什么要参加舞会,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社交。」
他有些无奈:「清浅,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做,你明白吗?」
我不喜欢他为难,点头应下了。
在舞会上遇到骆少洲,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当他端着酒杯,一脸春风得意地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知道,这不是意外,这是事先就安排好的。
安排这一切的人,是傅云笙。
「你就是林清浅?」骆少洲眼角蕴着笑意,「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叫骆少洲,你……的未婚夫。」
我没有半点想要和他寒暄的心情。
第一次见到他,我除了不自在之外,还有一股悲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傅家的这几年中,我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逃过了联姻的枷锁。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以为自己挣脱了枷锁的时候,傅云笙他又亲自给我带上了。
我喜欢他,而他却将我送到其他男人的身边。
喉头的酸涩让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我只朝他冷淡地点点头。
骆少洲却不觉得我冷漠,一晚上都跟在我身边,从天南聊到地北。
他是个很有才华的男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可以说他从里到外,没有让人可挑剔的地方,我一个商人之女,能嫁给他,也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清浅,跳支舞吧。」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随之,他朝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摊开的掌心,却怎么都说不说服不了自己将手放在他手中。
以往的时候,傅云笙他总会说:「清浅,拉着我的手。」
那时,我便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无论他拉着我去什么地方,我都甘之如饴。
原来世界上最不能隐瞒的两件事就是爱情和喷嚏。
就如现在,我对骆少洲无名的排斥,他也感受到了。
他脸色微沉:「看来林小姐并不是很喜欢我啊。」
我知道我不能得罪骆少洲,如果得罪他,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我和父亲,还有整个林家纺织行。
「对不起。」我任命地将手放到他掌心。
傅云笙说得对,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喜欢,就可以不做。
我不喜欢骆少洲,但我依然要和他一起跳舞。
「清浅,你的舞姿很是曼妙,是不是练习过?」骆少洲拉着我转了个圈,原本的阴霾全数褪去,他欣赏的望着我,仿佛是望着一个稀世珍宝。
我点点头。
一曲舞毕,我坐在一旁喝着果汁休息。
骆少洲坐在我旁边,不是给我递蛋糕,就是给我倒酒,他说:「这酒味道醇香,回味无穷,你要不要尝一下。」
我摇头:「我不喝酒。」
不知道他是听不懂我的拒绝,还是故意没听懂,依然道:「如果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话毕,将杯子递给我,那双眸子含了三分威胁。
我接过杯子,一仰而尽,因为喝的太急,呛的我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难受。
最终,骆少洲还是亲自送我回家,虽然他在下车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清浅,期待下一次和你见面。」
5
我上楼的时候,傅云笙正站在楼梯口。
我没有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连招呼都不愿意打。
他拉住我的手,哑声道:「你喝酒了?」
我不知道是气还是心痛,故意说道:「是啊,和我的未婚夫喝酒了,我们还跳舞了呢,师父,今天你没看到骆少洲,下一次见了,我让他叫你一声师父。」
傅云笙抿着唇,那双漂亮的黑眸暗潮汹涌,慢慢地,眼中的风暴逐渐散去,他淡淡道:「那很好。」
那很好?
我本来还存了三分侥幸,现下全被这三个字浇的一个透心凉。
林清浅啊林清浅,你在妄想什么呢。
我知道父亲做了什么。
少时,父亲对傅伯父有救命之恩,傅伯父留给父亲一枚玉佩,只要他开口,傅家什么忙都帮。
父亲「求」傅云笙收了我做徒弟,让整个北洋的人都知道,她除了是林氏独女之外,还是赫赫有名,威名远播的战神傅少帅的徒弟。
他教不教我,都无所谓,他只需要担了一个师父的名头便足以。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从来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没人管我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我以为傅云笙他懂我,但他却是亲手将我美梦撕开的人。
骆少洲邀我去看戏。
北洋最大的酒楼,奢侈无度,觥筹交错,来来往往的人皆是锦衣华服。
骆少洲拉着我,问我要点什么戏。
我歪头想了想:「就白娘子吧。」
「哦,清浅怎么喜欢白娘子这部戏?」
我看着台上水袖卷起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没什么,只觉得悲剧比较让人能记得住。」
看完戏,已经很晚了。
骆少洲提出让我去他的宅子住下。
我婉拒了。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但他却略略颔首:「是我考虑不周,等我来林府下聘后,不急。」
回到家,我看到傅云笙的房门紧闭,可透过门缝,我却看到流泻而出的灯光。
他根本没睡。
我的手,堪堪触碰到房门,却在最后一瞬收了回来。
没什么好说的。
我的生日快到了。
骆少洲提前差人送了一套骑马装过来,火红的骑马装,穿在二八年华的我身上,倒的确有那么几分英姿飒爽,明媚招摇。
连傅云笙都看的有些怔愣。
他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大多数的时候,他总是无奈且宠溺地看着我,唤一声「浅浅,别胡闹了。」或者是「浅浅,小心点。」
从未有用这般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那一股子沉寂的灰,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我穿着骑马装,故意在他面前装了一圈,露出最是天真灿烂的笑容,脆生生问他:「傅云笙,我好看吗?」
我不是叫他师父,而是叫他傅云笙。
他喉结动了动,黑眸微微垂下,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的浅浅一直很好看。」
我喉头微涩,靠近他一步,踮起脚尖,看着他挺翘的鼻尖,菲薄的唇瓣:「那我,现在像女人一点了吗?」
他眸子剧烈的闪了闪。
6
我央求傅云笙带我去马场骑马。
傅家有专门的马场,他也是爱马之人,不久前,他得了一匹上等的汗血宝马,那是他第一次开心地放声大笑,笑意在马场四散开来。
我痴痴地看着在马背上驰骋的男人。
自从林业离开之后,他便很少笑了,只有那么一次,他笑的像个孩子。
我没想到,傅云笙竟然拉出了他的爱马闪电给我练手。
「我扶你上去。」他话毕,轻轻将我拦腰一托,让我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身后只觉得一沉,他已经坐了上来,双手虚虚地围拢着我。
属于他的气息,严实密缝地包围着我,除了跳舞,这是他和我肢体接触最亲密的一次。
我耳朵一定红的像小辣椒。
「骑马的时候,要目视前方,最重要的是,你要和身下的马建立感情。」他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引导着我摸了摸闪电浓密的毛发。
闪电回应地打了一个响鼻。
一开始,傅云笙带着我在马场绕了两圈,在我熟悉马儿之后,便一抬脚,用力一夹马肚子,闪电似腾云的闪电一般,飞奔起来。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彭拜的刺激,我大声问他:「师父,如果我要你把闪电送给我做生日礼物,你会给吗?」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只要浅浅要什么,我都给。」
我的笑意被风吹散,眼角只余下几分悲凉。
你什么都会给我,唯独一样东西不会给我。
那就是你的感情。
父亲让我和傅云笙回林府一趟。
骆家来下聘了。
十里红妆,奢侈无度。
骆少洲站在远处,朝我一笑:「清浅,我来提亲了。」
我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我望向身边的傅云笙,他眸子沉沉,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女和骆少爷的婚期,就定在十二月初八,是吗?」父亲作为一个商业帝国的霸主,在面对骆少洲的时候,依旧带着几分讨好。
「是的林伯父,这是根据我和清浅的八字合出来的日子。」他说罢,又望向我,「清浅,你呢,你有什么要求或者需要,可以现在一并告诉我。」
我沉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凝滞。
父亲轻咳一声,提醒我;「清浅,骆少爷问你话呢,婚礼你还有什么要求和需要没有?」
我抬头,看着他们,最终吸了口气:「没有,你们做主就好。」
「傅少帅。」骆少洲见我答应,终是松了口气,眼角眉梢也带了得意,「你作为清浅的师父,到时候一定要来洛府喝一杯。」
「一定。」傅云笙颔首。
我送骆少洲离开后,前脚踏进门,见客厅已经没了傅云笙的身影,我喊了几声,父亲说道:「你师父回去了。」
我有些着急和委屈:「他怎么不等我。」
「清浅。」他叫住我,「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是先待在家里吧,傅家,你已经不适合呆了。」
我提起的步伐慢慢放下,转身,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父亲被我看的不甚自在:「清浅,你怎么用这眼神看我。」
「这话,是骆少洲的意思,还是傅云笙的意思?」
「这……」
「父亲,请您回答我。」
「是骆少洲的意思。」
我就知道。
骆少洲的强势,在我第一次见到他到时候,就感受到了。
他看似绅士礼貌,实际上步步为营,胜券在握,容不得别人对他说一个不字。
他送的骑马装,我必须得喜欢。
他选择的婚期,我必须得接受。
他要赶走傅云笙,我不能有任何异议。
我讨厌这种的感觉,我讨厌被人摆布,跟个提线木偶似的。
我反骨上身:「父亲,现在我还没嫁给骆少洲,我没必要事事都听他的吧,我今天偏要回傅家。」
7
可就是这么一走,我遇到了暴民。
他们二话不说便将我掳走。
身在乱世,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
我和父亲在西城的时候,便遇到暴民烧杀抢掠,这些人心狠手辣,抓到男人便杀,逮到女人便变着法折磨,直到她死。
总之,落在他们手里,基本上等同于没命。
被傅云笙保护习惯了,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乱世,只要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我并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我很冷静:「我叫林清浅,林家纺织行林远山的女儿,你们杀了我,只会手中多一条命,但是拿我去换取钱财,你们还可以用这些钱财壮大队伍,不是吗?」
暴民头子捏着我的脸:「你这小姑娘倒还有三分胆识。」
他们将我单独关在一处暗无天日的米仓,我被双手反剪绑着,嘴里塞着破布,脸上蒙着黑布,他们会定时给我送吃送喝,不过只是不让我饿死的地步。
傅云笙来救我的时候,一个满身臭味的男人正试图扒了我的衣服。
他是死在我面前。
我看不到,但却听到一声震耳发聩的枪响,紧接着便是粘稠的液体喷的我满脸都是,我鼻翼闻到火药的味道。
枪声一声连着一声响起。
我害怕地步步后退,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抱住我,柔声安慰:「浅浅,别怕,是我。」
我呜咽一声。
暴民被尽数解决。
傅云笙摘掉绑在我眼睛上的黑布,看到我手脚被麻绳勒出了道道血痕,他那双黑眸起了浓烈的杀意。
这样的眼神,让我都有几分胆寒。
我吓傻了。
他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没事了,没事了。」
傅云笙抱着我回家,让身边的周副官给我父亲报平安,我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熟悉的气息,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回到家,傅云笙让林嫂给我洗了个澡,等我换好衣服回到房间,傅云笙已经拿着伤药坐在沙发上等我。
他一如既往地朝我招手:「浅浅,过来。」
我听话地走到他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涂抹被绳子勒出的红痕,薄唇抿地紧紧的,眉头深拧,我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宇。
他倏然一顿。
我糯糯道:「师父,别生气了,我没事。」
他喉结微动:「是师父没保护好你。」
「不是你的错,师父……」我咬咬唇瓣,「你今晚……能等我睡了再走吗?」我生怕他拒绝:「我……我害怕。」
害怕是有一些的,但不至于让我不敢一个人睡觉,我只是私心的想让他多陪我一会儿。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好,等你睡下,我再走。」
一连几天,傅云笙都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我的心境慢慢地恢复。
骆少洲知道我被暴民挟持,也带了不少礼物来看我。
傅云笙见他来了,主动离开,让我们单独聊聊。
「清浅,这次多亏了傅少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骆少洲看向我的眼神,总觉得带着几分试探,「清浅,等我们成婚后,你也不能忘记你师父,他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
我冷冷淡淡道:「那自然是。」
「清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去我宅子住下……」
「骆少爷,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不想让人诟病。」我心里十分不耐,但表面上依然要维持风度,「骆少爷忙得话,我就不留您了。」
骆少洲被我下了逐客令,却没有恼羞成怒,他只握了握我的手:「现在你还不够了解我,所以有些排斥这桩婚姻,跟我成婚后,你会爱上我的。」
不可能会爱上你了。
我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人。
骆少洲走了之后,我问傅云笙:「我为什么要嫁人?」其实我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我期待地看着他。
8
他却揉揉我的脑袋:「女孩子哪有不嫁人,清浅,你已经长大了。」
我垂眸:「哦。」
我知道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但我想嫁的人是你,是护我周全的你……
而不是骆少洲。
没想到,离别来的这么快。
傅云笙要去平城平叛。
在家国是非面前,我的小心思,我的儿女情长显的那么狭隘和无足轻重。
我笑笑,从身上取下一枚护心镜,戴在他身上:「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希望它能护你平安,师父,我希望你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参加我的婚礼。」
他有些动容:「一定。」
他临走之前,将我安排妥当,让我先回林家住,这段时间北洋不太平,他挑选了一支精锐部队保护我和父亲的安全。
他离开的每一天,我都在关注平城的消息。
有时候,没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父亲见我天天捧着报纸,每天像个惊弓之鸟,他也颇为无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我。
有一天,我起来的时候,父亲面色分为凝重,我看到他手边的报纸,想伸手去拿,却被父亲挡了回去。
「清浅,吃了早饭就就去花园走走吧,整天窝在家里都胖了。」
「是傅云笙有消息了吗?」
我一把抢过报纸,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傅云笙率领的军队,在平城郊外受到了伏击,伤亡惨重,而傅云笙也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
「我去找他。」
父亲一把将我扯了回来:「清浅,你疯了吗,你去哪里找他,外面乱成一团,你别忘记了,你马上就要和骆少洲成婚了。」
我红着眼望向父亲:「如果傅云笙死了,那你就领着我的尸体去和骆少洲成婚吧。」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顺便带走了傅云笙送我的那把手枪,我们连夜伪装成商人去了平城。
什么叫人间炼狱,踏入平城的那一刻,我才明白。
尸山血海不过如此,到底都是残肢断臂,破损的房屋压着还在痛苦哀嚎的百姓,我走在路上,不一会儿身上的披风便染上了血色。
我们在郊区找了三天三夜,除了傅云笙身上常佩戴的一把手枪之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最后,我是在一户猎户家中找到傅云笙。
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缺胳膊断腿。
不幸的是,他伤的还挺重,如果不及时医治,不是伤口感染而死,就是失血过多而亡。
我当机立断,让他们将傅云笙送往医院。
乱世中,除了枪杆子硬以外,金钱也是极为重要。
我庆幸的是,我有钱,他有权。
傅云笙昏迷五天后,终于醒来了。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万分诧异。毕竟我应该在北洋的林府,而不是蓬头垢面地出现在平城一家地下秘密医院内。
「浅浅,你真是胡闹。」他看到我,并没有过分责备,只是长叹一口气,「怪我把你宠坏了。」
我笑出了眼泪:「是你自己说的,你就我这么一个徒弟,你不宠我,宠谁。」
我以为这家地下医院已经够隐秘了,但我们的行踪还是被人发现了。
当我看到傅云笙被对方压在身上,眼见匕首就要朝着他的心窝扎下去,我二话不说举起枪,一枪正中他的脑门。
尸体很快被处理,傅云笙身边副官及时赶到,他们又抓到了一个杀手,决定连夜审讯。
傅云笙交代好一切,看到了躲在角落的我。
第一次杀人,我腿有点软。
他走到我跟前,蹲下,嗓子微哑:「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命了。」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枪打得不错。」
「谢谢,谢谢夸奖啊。」我抖的跟小鸡仔似的,毕竟不是杀鸡杀鸭,而是杀了活生生的一个人。
「别有心理负担。」他握住我颤抖的手,「你杀的是一个恶人,杀了他,你拯救的也许是一个城的平民。」
被他这么一安慰,我心里好受多了。
但还是做噩梦了。
梦里,那个被我打死的人,一身都是血地朝我索命,我吓得吱哇乱叫。
一只大手抚上了我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我慢慢地安静下来。
那天晚上,除了做噩梦那会儿,后半夜我都睡得十分踏实。
第二天我才知道,傅云笙一晚上没睡,就这么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了我一晚上。
傅云笙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带着军队回到了北洋。
多亏了那天的刺杀,傅云笙终于逼出了可用线索,他向来用兵如神,最终一举歼灭了敌方。
我们回去的时候,平城所有的百姓都来送我们。
我和傅云笙同骑一匹马,有人举着鸡蛋,有人举着自己种的菜,他们面上皆都是朴素感激的笑意。
我侧眸望向傅云笙。
他是平城百姓的神,也是平城百姓的希望。
「师父,你是不是和父亲说过,身在乱世,终有一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他愣了下:「林伯父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我指了指那些百姓:「可我觉得,你不会死,因为只有你在,才能保护他们。」
「浅浅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死。」
我们的军队浩浩荡荡回到北洋的时候,骆少洲带着一批军队前来。
两队兵马面碰面。
9
骆少洲看到我坐在傅云笙的马背上,一副亲呢的模样,语气辨不出喜怒,却带着十足十的笃定:「多谢傅少帅把我的未婚妻送回来。」
他朝我示意:「清浅,过来。」
我心头微窒。
骆少洲是我怎么逃,都逃不开的天罗地网。
我随着骆少洲回去了。
临走之前,傅云笙骑在马背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他只说了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在骆家,我过的很好。
只是貌似过的很好。
骆少洲对我很好,只要我要什么,他都会想方设法找来给我,他拼命的想抹去傅云笙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可我冷漠的像一块冰。
临近婚期的时候,我生病了。
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每天躺在床上,人都瘦了一圈。
骆少洲也急:「清浅,你到底要什么?」他几乎把全北洋的名医都请来给我看病,却始终治不好我。
我喃喃道:「我想见我师父。」
骆少洲眸子掀起风暴,在我坚定的眼神下,他还是妥协了:「我马上派人去请傅少帅过来。」
傅云笙来了。
看到我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整个人像被人打了闷棍一般,那日林业离去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表情。
可似乎也多了一些东西。
「浅浅。」他扶着我坐起来,「师父来了。」
一声师父,让我泪流满面,我抱着他不说话,只顾流泪,累极了我却舍不得闭上眼睛睡觉,我怕我一睡着,他就走了。
有人在窗户那边望着我们。
我知道,那是骆少洲派来监视我们的人。
他一直就不信我和傅云笙之间只有简单的师徒之情,之所以他会有这怀疑,除了我对他和傅云笙的态度截然相反之外,还有坊间传闻。
传闻北洋傅少帅不近女色,并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他只爱她的徒弟。
传闻我和傅云笙同住一个屋檐底下,表面上是师徒关系,实际上早已超出师徒情谊。
传闻……
骆少洲,他恨这些传闻,他也恨傅云笙,却拿我半分作用都没有。
在病的很重的时候,我曾和骆少洲说过:「如果我死了,也算是解脱了,你还可以另娶别人,但我,终于可以随了自己的心了。」
我连死都不怕,他威胁不了我。
他恨傅云笙,却也拿他没办法。
北洋骆家虽然赫赫威名,但傅家也并不是吃素的。
「师父要走了。」傅云笙轻轻抚了抚我的长发,将黏在我脸颊的发丝轻柔地撇开,「浅浅,为了师父,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
他起身要走,我拉住了他的手:「师父,还记得我送你的护心镜吗?」
「我一直戴着。」
「嗯。」我点点头,「师父喜欢就好。」
「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不敢说……」我笑中带着泪,「我并不讨厌那些坊间传闻。」
护心镜内有乾坤,里面有我写的一句话。
「我,林清浅,爱傅云笙,至死不渝。」
骆家办喜事,整个北洋都震动了,父亲见我梳洗打扮完,眼里有不舍也有欣慰:「我的浅浅,终于长大了。」
我动了动嘴唇,还是说道:「父亲,以后您要照顾好自己。」
「会,会的。」他摸摸我的头,「别怪父亲,在这乱世,寻得一座稳妥的靠山有多重要,想必你心里比我还要清楚,我只希望有一日我不在了,还有人护着你。」
我噙着泪和他告别。
骆少洲带着军队来接我。
他接我去了洛家。
奢侈华丽的大堂,骆少洲朝我伸出手:「清浅,你终于是我的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望去,见到傅云笙身穿戎装,正一步步朝我走来。
「师父……」
见傅云笙来了,骆少洲面色沉下,不过他还是很快虚与委蛇道:「傅少帅,知道你在临城平乱,我还可惜我和清浅的婚礼你来不了了,现下你能来,我和清浅喜不自胜。」
「师父……」千言万语化成一滴泪,啪嗒落在骆少洲的手背上。
骆少洲看着我们四目相对,眼神逐渐变得狠厉。
「瞧,清浅还舍不得师父了呢。」骆少洲笑道,「清浅,又不是和我成婚了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以后你一样可以去看他,毕竟……」
他加重了语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吉时已到,婚礼开始吧。」骆少洲已经没耐心继续等下去了,「傅少帅自便,待会婚礼结束后,我和清浅自会来给你敬茶。」
「慢着。」安静许久,傅云笙终于开口。
我倏然转身。
傅云笙看也不看骆少洲一眼,只朝我伸出手,眼神坚定:「浅浅,要跟师父走吗?」
举座震惊。
骆少洲面色骤变:「傅少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浅浅,跟我走吗?」傅云笙又问了一遍。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扔掉手里的捧花,「我愿意。」
那一日,傅云笙牵着我,在众目睽睽下带着我离开。
骆少洲气疯了。
可他没办法。
傅云笙控制了他的军队,并且包围了整个骆家,他即便想夺走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最后只丢下一句话,他说:「傅云笙,你清白一生,最后却要和自己的徒弟苟合来坏自己的一世英名吗?」
傅云笙回了他一句:「乱世之中,珍惜当下即可,虚名不过是虚名。」
几天之后,骆少洲被抓了。
洛家被封了。
北洋骆家没落了。
骆少洲的罪名是勾结外贼,陷害同胞,平城那次叛乱,骆少洲便是始作俑者之一。
这件事尘埃落定,但坊间依然在传言。
有人说:「傅家少爷稳重了三十年,怎么就想不开和自己的徒弟苟合。」
外头满城风雨的时候,我躲在被窝中,看着眼前男人风华绝代的眉眼。
我笑了。
我爱他,即便得罪世人又何妨。
(完)
番外
一日,傅云笙难得闲暇,带着我去看戏。我点了几出喜剧,倒让傅云笙笑话了去,他笑我:「都当母亲的人了,还喜欢这些上山打虎的故事呢。」
「师父……」我故意这么叫他,「也不知道是谁更幼稚,和自己的女儿儿子争宠。」
他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傅太太,你还嫌我的名声不够臭吗?」
师父和徒弟苟合,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傅云笙和我的故事在整个北洋都传遍了,有人艳羡有人戳之以鼻……
各路有各路的说法。
我曾经问过傅云笙:「他们都骂你怎么办?」
「无妨。」
「那他们骂我怎么办?」
傅云笙淡淡道:「枪毙了。」
我捂着嘴偷笑:「可是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
他沉吟一番:「那就没办法了,夫人,你只能担待一下了。」
我不觉自己有错,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何错之有,世人的目光又如何,百年之后谁不是一堆枯骨。
傅云笙在前线打仗的时候,我便在后方施粥。
有几次,我想跟在他身后,他说:「有你在,我会分了心,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他也从来没有食言。
看完戏,我们去酒楼吃饭,刚吃到一半,周副官便前来汇报:「少帅,太太,林先生来了。」
父亲来了?
自从傅云笙将我从骆少洲家中带走的那一天开始,父亲发了雷霆之怒,势要和我这个不孝女断绝关系,说他丢不起这个脸。
后来我生了一双儿女,他也从未来看过。
即便,我写信与他解释过,他也不听。
即便,他知道骆少洲是个奸细。
见我有些沉默,傅云笙握了握我的手:「你不是一直想岳父,现下正好一见。」
时隔多年,父亲苍老了许多。
我没忍住叫了一声父亲,他诶了一声,我飞扑过去,紧紧抱着他。
多年的误解,在这一刻尽数揭开。
此次,父亲来,除了来看我之外,便是让我接下林家纺织行。
虽然一开始他便要将纺织行交给我,但中途出了岔子,不过兜兜转转,他还是开了这个口。
「现在乱的很,我们除了枪杆子硬之外,也要有足够的后备资金,女儿,我们虽然拿不来枪,但依然可以做他们强有力的后盾。」
父亲虽然有时候有些迂腐,但他的大局观却是我十分佩服的地方。
我应下了。
父亲说过,将林家纺织行交给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因为我天生就有经商的头脑。
和他南下的那些年,他早已看出来自己女儿在经商方面天赋异禀了。
我也不负所托,让林家纺织行扬名立万,不但在北洋站稳了脚跟,也打出了市场。
他在前,我在后方。
乱世中,炮火轰天,生死离别,这些每天几乎都在上演。
我和傅云笙收养了不少孩子。
其中有个孩子十六岁,长相和林业竟然有几分相似,他说他是孤儿,叫林轩,傅云笙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乱世中,也有温清的时候。
不打仗的时候,我喜欢和傅云笙窝在二楼的露台上,吹着风,看着远处的碧湖。
我窝在他温暖的怀里,说道:「以后太平了,不打仗了,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牵着他的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一枚我送他的护心镜,里面加了一句话。
傅云笙爱林清浅,唯独与你,心有余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