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北京侯丽(化名)女士找到《生命时报》记者求助，她的妈妈方女士在刷短视频时看到一个“针灸免费学”的广告，试听了一节“公益课”后，就下定决心要报付费课。方女士说：“原价1000元，活动价只要68元。针灸是国粹，学一学多好呀!不仅可以给自己调理身体，还让全家受益。”但侯丽却担心，这么便宜的课程专业度不够，扎针搞不好还会伤害身体健康，“母亲好像疯魔了一样，因为我不给她报‘针灸班’，她说我不孝，还大吵了一架。”
网课+自学，17天就敢给人扎针
随着在线教育日渐火暴，以“零基础免费试学”“轻松学中医”“推荐就业、辅导创业”“四天解决81项中医技术难题”等口号在网络平台上宣传的中医在线教育机构多了起来。记者根据侯丽提供的信息，在某音短视频平台上搜到了“灵枢针灸基础班”线上课程，点击视频下方链接即可进入购买页面。简介称，课程由湖南红杏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简称“红杏林”)推出，师资有灵枢针灸发掘者黄晓晨老师及其亲传弟子郑源和赵书斌。
记者购买了68元的基础班课程后，被邀请进入一个200多人的微信群，群里的助教老师介绍，“‘灵枢针灸’是‘中医名家’黄晓晨30多年临床研究发掘出来的宝贵疗法，相比传统针刺的全身常用穴位，对疑难病症无有效方法、需要十天一疗程，灵枢针灸有‘四肢常用穴位’‘对疑难病症有针对性治疗方法’‘基本一次见效’等优势。该课程适合零基础中医爱好者养生保健、养生行业从业者提高门店收入、医疗行业从业者提升医疗技术。”
基础班课程历时17天，包括8节直播课和其他自习课。经过一节“十二经络知识”课和一节“选针、用针、练针的方法及晕针情况处理”课，再自学两节解剖学，学员们就可以开始扎针。根据课程进度，会学习网球肘、乳腺增生、肩周酸痛等病症的扎针取穴，助教会在群里根据学员扎针的照片，及时指导学员练习，处理出血、肿胀等问题。此外，助教还经常发一些文章，例如《红杏林黄晓晨：5年间帮助60多万学员步入中医殿堂》《黄晓晨老师：这才是中医真正的魂，99%的中医学子却本末倒置》《90后的纯中医之路，他做了无数中医人想做而没做的事》。结课后，群友分享收获，有的说“扎针后腰痛治好了”“有的说腿不疼了”，甚至有人说“扎针后感冒好了，小病都不用去医院了”，在助教推荐下，不少学员纷纷表示要继续报名3000元的高阶班课程。但是，真相是这样的吗?
所谓大师，其实是名村医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查，记者发现，红杏林线上针灸课存在不少问题。
依托组织被指虚假。红杏林官网、黄晓晨个人博客及腾讯课堂上推广信息均显示，黄晓晨现任中国针灸推拿协会培训部主讲专家、中推联合医学研究院中医专家、跨经调气针法研究会副会长。但记者发现，早在2016年，中国针灸推拿协会就被曝光是虚假中医药学术组织，打开其网站链接，原本的“中国针灸推拿协会”已更名为“中推集团·中推联合医学研究院”。记者多方查证，未搜到关于“跨经调气针法研究会”的组织信息。记者又在民政部官网的“全国社会组织查询系统”上以“中国针灸推拿协会”“中推集团”“中推联合医学研究院”“跨经调气针法研究会”等关键词进行检索，均查不到任何信息。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中国针灸学会常务理事程凯告诉记者，即使是民间流派，也应在学术界或相关正规机构认证。行业内没有“中国针灸推拿协会”，政府官网也查不到，那就意味着“大师”依托的是未备案登记的非法社会组织。
培训资质存疑。针灸是门中医技术。中国政法大学卫生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青斌教授说：“从事医学实用性、实践性或临床教学，教学人员需具备医师资格证。机构也必须有培训资质，如果没有相关资质就展开教学，就构成非法经营。课程中，不管是讲师还是助教都多次指导过学员扎针，记者与红杏林有关负责人通话联系，对方表示“讲师都有医生执业资格证”。但在国家卫健委官网上查询，红杏林针灸课的众讲师助教中，只有黄晓晨、郑源有医师执业资格证，另一位讲师赵书斌根本查不到任何信息。其中，黄晓晨是山东省潍坊安丘市兴安街道水码头村卫生所一名乡村全科执业助理医师，职业类别为临床和中医。
程凯说：“除了执业医师资格证，医疗技术培训机构的老师还必须有教师资格。”记者与红杏林有关负责人沟通时指出，有的助教、讲师不具备教学资质后，对方便改口称，该机构是挂靠在红杏林职业技能培训学校，具备中医技术培训资质。然而记者在民政部官网上查询发现，该挂靠机构在2020年9月14日才成立，但在红杏林官网和课程宣传中，“灵枢针灸”课程于2016年6月上线。那此前几年红杏林进行中医技术培训资质从哪来?截至发稿日，红杏林有关负责人未回复。
涉嫌夸大宣传。不少课程内容或助教人员发给学员的宣传信息，有夸大宣传嫌疑。例如，助教发到群里的典型案例中就有“利用八卦阵，轻松解决妇科难题子宫肌瘤”。记者询问专业人士后了解到，目前公认的子宫肌瘤治疗方法中没有此法。早在2018年，长沙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岳麓分局也曾对湖南红杏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涉嫌发布虚假广告的行为做出行政处罚。
打着中医旗号行骗，太可恶
王青斌表示，过去，中医曾饱受“虚假宣传”“伪大师”之苦，而这种在线教育打着“伪专家”的身份宣传中医，也会损坏中医形象，让更多人失去对中医的信任。对个人来说，针灸等属于侵入性操作，有一定的安全风险，如若出了问题，追责于谁也是问题。
国家对养生保健机构从业已有相关规定，在《关于促进中医养生保健服务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提供养生保健服务的非医疗机构不得从事的活动中就包括：使用针刺、瘢痕灸、发泡灸等具有创伤性、侵入性或者危险性的技术方法;宣传治疗作用;以中医药预防、保健、养生、健康咨询等为名或假借中医药理论和术语开展虚假宣传，欺诈消费者，牟取不正当利益等。“宣传中医文化和宣传中医魔力，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王青斌说，宣传中医文化是强调中医的疗效、治病理念等，倡导大家去了解中医知识、学习中医文化;而宣传中医魔力，则是明显地导向宣传某个人或某个机构有一些神乎其技的东西，希望大家跟着他们去学中医，这和过去很多“中医伪大师”打着中医名号行骗是一个套路。
“推广中医很好，最怕胡乱推广!中医和养生保健不是一回事儿，不可混为一谈。”程凯说，大众学习养生知识和方法，在医生指导下进行养生，甚至给自己针灸，没有问题，但不能轻易给他人治疗。另外，学中医注重系统性、整体性，必须打好基础，仅靠培训班临时抱佛脚，用一知半解的知识就给人治病，那是害人害己。大家在网上学习中医，一定要仔细甄别教学人员有没有经验和资质。
来源：生命时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