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岁的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10月25日因病去世，一代商业神话落幕。后李健熙时代的“财阀帝国”将走向何方？
资料图为韩国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
李健熙：豪门内斗上位的“三太子”
关于三星，韩国坊间有太多戏说：有比喻称三星会长为“韩国经济总统”，也有媒体评论“会长李健熙一咳嗽，整个韩国都感冒”，甚至还有形容韩国社会是“流水的总统、铁打的三星”。
毫无疑问，三星在韩国缔造了一个“巨无霸”经济体，横跨电子、金融、化学等众多领域，是韩国最大的企业集团。据福布斯今年7月发布的2020年韩国富豪榜，三星会长李健熙以173亿美元的资产位居榜首，是韩国首富。
三星集团是李健熙的父亲李秉喆所创。1938年，李秉喆创建三星商会，最初从事干鱼、水果、蔬菜等农副品贸易。在战火纷飞的乱世，李秉喆凭借资本与政界的扶持，逐步扩大商业版图，进军石化、造船、电子、航空等多领域，让李氏家族成为韩国一股强大的财阀势力。
李健熙接手三星算是个“意外”。多年来，韩国大企业严格遵循“长子继承制”，作为排行第三的儿子李健熙，相比大哥李孟熙和二哥李昌熙，并无竞争力。李健熙自幼不在父母身边生活，常年留学回韩后，从播音员做起、负责介绍三星产品。
在外界评价中，李健熙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甚至有“木鸡”之绰号。但在残酷的豪门内斗中，他笑到了最后。
1966年，三星卷入糖精走私案，李秉喆辞去会长职位，次子李昌熙被捕入狱。长子李孟熙被选定为继承人，因得罪“元老”引发争议被罢，自立门户创办了希杰CJ集团。最终，三兄弟反目成仇，上演了“儿子举报父亲、父亲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叔叔将侄子逼自杀”等一系列残酷剧情。
最终，李健熙赢得父亲信赖，也有人形容这是“长子次子鹬蚌相争的结局”。1987年，李秉喆去世仅25分钟后，李健熙正式“上位”，成为三星集团第二任会长，继承了三星电子、三星物产、第一毛织等明星企业。
就此，三星迎来李健熙时代，拉开新一轮变革。
资料图为韩国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和李在镕。
三星大变革：李健熙的“新经营理念”
如果说李秉喆缔造了白手起家的创业神话，李健熙被视为商界“鬼才”。
当李健熙接手三星时，三星虽是韩国本土优秀企业，经营良好，但在国际社会上不过是二流工厂。若安于现状，李健熙可以坐享其成、让三星继续稳坐国内老大之位，但他要的是“走出国门”。
1987年，李健熙就任时便提出，要重视技术，将三星打造为世界级的超一流企业。此后执掌三星20多年间，他成为一个“激进的改革者”。
韩国业界有一段广为流传的美国考察事件：1993年初，李健熙到洛杉矶多个商场调研发现，虽然三星产品售价较低，但仍被摆在角落、无人购买。他当场要求随行的经理们购买当时最受欢迎的索尼产品，与三星产品逐个对比。
当年6月，李健熙发表了著名的“新经营理念”，并对众多高管喊出这段话：
“将来在21世纪如果不是超一流企业，就没法生存……除了老婆孩子，全部都要换掉。这样，我们才能生存。”他一语道破“新经营理念”的核心——改革求变，强调以产品质量和创造性为主。
此后，李健熙对品质的追求堪称“疯狂”。三星生产的电话出现问题，李健熙下令用推土机碾碎1.5万个劣质品。1995年由于一款手机遭到投诉，李健熙将价值5000万美元的手机统一集中，带领员工当场砸烂手机并火烧。
在后世学者的分析中，普遍将“新经营理念”视为三星发展历程中关键转折点，即从重视数量到追求质量，这也被称为三星的二次创业。
李健熙对高新产业同样卓有远见，创造了半导体领域的商业神话。
早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李健熙便说服父亲李秉喆投资半导体业，虽然曾历经10多年亏损，但李健熙坚持深耕于此，在公司经营最困难时，他一度自掏腰包研发芯片技术，并用高薪在多国开启“抢人大战”。
2017年，三星结束了英特尔25年在半导体领域的霸主地位，成为全球存储半导体业的龙头；并凭借在电视、存储器、显示面板等领域的核心技术统治着相关产业命脉。如今，半导体产业也成为韩国的支柱性产业。
数据显示，在李健熙从1987年至2014年实际掌权的27年中，三星集团的市值上涨近350倍，三星集团出口额占韩国出口总额中比重达到28.2%。
在李健熙去世后，三星集团的官方声明如此写道：
他将三星从一个地方企业转变为全球领先的创新者和产业巨头，他提出的“新经营宣言”是公司通过发展先进技术引领社会的动力。
当然，有关李健熙的争议一直存在。
资料图：韩国三星集团会长李健熙。
三星背后：极具争议的“财阀经济”
经历了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的李健熙，极其重视家族形象，让子女分领域经营不同企业，但仍未能避免豪门丑闻。
作为李健熙的独子，李在镕早早就被视为继承人，与大象集团千金林世玲联姻；二人结婚十多年后，林世玲提出离婚，离婚案涉及数千亿韩元财产分割，引发轰动。
李健熙的小女儿李尹馨，由于反对家族干扰自己的婚姻，26岁时自杀。大女儿李富真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保镖，但被曝出家暴等丑闻，与丈夫展开“离婚大战”。
李健熙三兄弟的结局也令人唏嘘。直到晚年，大哥李孟熙、二哥李昌熙的儿媳等人还对李健熙发起天价继承权诉讼，指控李健熙将父亲遗产转入自己名下。大哥李孟熙常年独居中国，于2015年在北京去世。
除了财阀世家的“冷血”道尽世态炎凉，最为舆论诟病的，是财阀与政界的勾连。
1995年，李健熙因涉嫌向前总统卢泰愚行贿接受审讯。2007年，三星被曝出秘密资金事件，随后李健熙一度辞去集团所有职务。2009年，法院认定李健熙犯有玩忽职守罪，向长子李在镕变相赠与三星SDS附认股权债券，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
但是，仅4个月后，李健熙被时任总统李明博特别赦免，理由是要戴罪立功支持韩国举办2018年平昌冬奥会。此后，李健熙重新执掌三星，直到病重。
2014年，李健熙因突发心脏病住进医院，常年持续卧床接受治疗。李在镕自此成为三星集团实际控制人。
但李在镕的麻烦接踵而至。由于卷入前总统朴槿惠“亲信干政”事件，2017年李在镕被逮捕，此后频繁地站上法庭，虽然他曾获得缓刑，但2019年韩国最高法院要求重审该案。
今年9月，韩国检方再次起诉李在镕，指控其涉嫌操纵股票、违反资本市场法等，如今相关案件仍在审理。
韩国经济学家、现任韩国驻华大使张夏成曾在《韩国式资本主义》一书中详论财阀与韩国经济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韩国财阀在国家经济中占据比重过大；第二，财阀几乎涉足所有产业和领域；第三，财阀集团缺乏透明性和责任感。
在李健熙去世后，韩联社发布其个人事迹时如此叙述：三星家族在官商勾结的军政时期发迹，在民主转型社会经历了很大阵痛期；三星豢养的“食客”遍布立法、行政、司法机关，难怪坊间诟病李健熙凌驾于法律之上，戏称大韩民国是“三星共和国”。
《韩民族日报》评价“李健熙以半导体谱写第一神话”的同时，称“三星的不正当经营给韩国经济留下阴影”：
在李健熙去世后，没有解决的问题仍将是韩国社会的课题，试图通过逃避法律实现经营权继承的决策也将阻碍接班人的脚步。
资料图：位于韩国首尔的三星电子大楼。
后李健熙时代，何去何从？
李健熙去世后，遗产分配和股权之争备受争议。
由于李健熙拥有庞大个人资产，保守估计，继承人将面临高达10万亿韩元的继承税。同时，他持有三星多个公司大量股份，总市值超18万亿韩元。
一直以来，李氏家族在三星集团实体中拥有股份相对较少，但通过复杂的交叉控股保持对集团的控制权。在李健熙去世后，外界推测，继承人很难“独吞”李健熙所有股份，家族的控制力将受重挫，三星公司架构或将发生变化。
对于三星集团第三代继承人李在镕，舆论更是褒贬不一。
作为李健熙唯一的儿子，李在镕从小被重点保护、极少公开露面，毕业于哈佛大学。在2014年父亲病重后走上台前。除了与前妻的离婚风波，他被称为“绯闻绝缘体”，多年来保持着低调、内敛、谦逊的形象。
常年站在父亲保护伞下的李在镕，常被质疑“没有形成自己的管理风格”。英国《金融时报》甚至直言，李在镕经验不足、不像父亲那样拥有领袖魅力。
有分析指出，第三代掌门人大多出生于企业发展繁荣之后，不像第一代、第二代一样有机会参与企业的创业和初级发展阶段，他们虽自幼接受精英教育，但实践领域的经营能力与上辈有一定差距。
不过，李在镕也在求变。
今年5月，由于继承问题等引发争议，李在镕召开记者会向全体国民致歉，他“没有计划将公司经营权交由子女继承”。同时，他还就职工福利、等问题道歉，表示将遵守法律，改善公司与劳工之间的关系。
一言激起千层浪。由于财阀家族大多牢牢控制着韩国经济命脉，一向是子承父业，李在镕的表态被视为具有极大革新意义，如果成为现实，将对整个韩国财阀体系产生深远影响。
多年来，李健熙与工会势不两立的强硬立场，让三星因不尊重劳动者权利而屡遭批评。但李在镕态度明显更为缓和，表示试图建立工会。有评论认为，李在镕有意塑造“更亲民”的形象，以改变父辈塑造的企业文化。
三星的继承更迭，正是近年韩国财阀新老交替的缩影。
去年，韩进集团前会长赵亮镐、大宇集团前会长金宇中、LG集团名誉会长具滋暻相继病逝。今年1月，乐天集团创始人辛格浩去世。现代汽车集团前名誉会长郑梦九也因病入院。
这些名震财界的韩国家族企业，都面临从一、二代创始人到三、四代掌门人的过渡，呈年轻化趋势：LG集团会长具光谟年仅42岁、现代汽车集团新任会长郑义宣49岁，SK集团会长崔泰源59岁，三星电子副会长李在镕现年52岁。
与老一辈单打独斗不同，年轻的继承者们更明白“抱团取暖”。今年10月，郑义宣执掌现代汽车集团后，便访问了三星、SK、LG的电池厂等，商讨跨界合作。
对于这些企业巨头，韩国政府的态度耐人寻味。
现任韩国总统文在寅在2017年参选时曾提出，要改革财阀和大企业，重点对象是三星、现代汽车、SK和LG这四大集团。文在寅政府上台后，也推出系列政策扶持中小企业。
但面对韩国复杂的政治环境、以及财阀对经济命脉的绝对控制，改革可谓步履维艰。
在李健熙去世后，青瓦台向李家转达了慰问。文在寅称，李健熙生前勇于挑战，发挥了卓越的领导能力，将半导体产业发展成为韩国产业主力军，并称霸世界智能手机市场。
文在寅还对三星做出高度评价，称三星作为韩国最大的企业集团为国家经济发展发挥了模范带头作用；尤其在疫情下，李健熙的领导能力将成为韩国企业的榜样。
李健熙去世了，一个时代就此终结。当新一代继承人崛起，“财阀经济”还会不会是韩国经济的未来？
来源：中国新闻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