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2018年六月廿八生辰八字 农历六月二十八日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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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2018年六月廿八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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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那定了亲的夫君死了,而后,她抱着薛琰之的牌位,嫁进了薛家。

1

消息是在飘着雪的冬日传到姜府的。

彼时,姜晚正带着丫鬟在院中堆雪人,火红的裙摆在雪中映出一抹红霞,笑声清脆,一声一声荡在院中。

姜夫人站在廊下,手中抱着汤婆子,看着姜晚同丫鬟嬉笑玩乐,常年因病泛白的面上也带了红晕,梨涡清浅,笑得温婉。

“阿娘!”姜晚提着裙摆上三步两步上了台阶,贴在姜夫人身边,指着那院中的雪人,微歪了头软着声音撒娇:“晚儿将雪人送给阿娘。”

姜夫人将汤婆子塞进姜晚手中,笑意渐深,声音也带了一丝雀跃:“阿娘很喜欢……”

话音未落,却被突如其来的喧哗声打断。

“夫人!”有仆从闯门而入,而后“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头深深叩地。

姜夫人面上的笑意敛了起来,端立身子,目光微凝看向那仆从:“出了何事?”

仆从默了几息,院中一片寂静,雪花大片大片往下落,姜晚睁大眼睛看着那雪如鹅毛般飞落,落在刚堆好的雪人上,落在那仆从的发顶。

雪越下越大了。

“夫人……”仆从终于开口,却是头也不敢抬,那声音听起来也就不甚明朗,甚至于有些沉闷。

“夫人……薛家公子……殒命了!”

姜夫人面色一白,身子也往下坠,她拼力按着姜晚的手腕站直,缓了几息,又压着嗓子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哪个薛家?”

“城东胡同的薛家,”仆从的声音似乎也带了哭腔:“夫人,就是小姐定了亲的薛家啊……”

姜夫人面上霎时血色褪尽,手颤抖个不停,只觉一股血气涌上心头,脑中一片空白。

院中也慌乱起来,丫鬟嬷嬷往廊下而来,脚步杂乱,人声交叠。

姜晚抱着母亲跌坐在地上,只看得到雪地上四溅的鲜血。以及隔着人群,她看到那个雪人被人撞倒在地,雪白的头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下,又被人一脚踢散。

那是承平七年的冬至,那一年,姜晚十六岁,在十几年的岁月里,她的名字与薛琰之紧紧缠在一起,自她记事起,她便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入薛家的。

可如今,她定了亲的夫君死了。

听下人说,今年雪下的大,冻死了不少人。薛琰之求学归家的途中,遇到了劫匪,逃命时不小心跌落悬崖。待薛家人找过去时,已过了一夜之久,人被冻成了冰块儿,脸也摔的面目全非,辨别不出相貌。

是薛夫人扑了过去,在衣领处上找到了她亲手绣上的“琰”字,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这话不敢再当着姜夫人的面说,是姜晚不小心听到下人议论的。

那老嬷嬷向来喜欢说一些离奇之事,姜晚见到时,她正被四五个丫鬟围着,吐沫横飞,大肆谈说。

“这枉死之人,鬼魂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间,”老嬷嬷睁着混浊的双眼,面上带了一丝骇然:“鬼入轮回前,需了却未尽的心愿。”

“一为寻仇,二是还愿。”

“那薛公子的鬼魂岂不是会去寻仇?”有小丫鬟惊诧着捂住了嘴。

“那是自然,自古以来便是有仇报仇,杀人偿命。”嬷嬷点头。

“那还愿呢?薛公子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姜晚听到小丫鬟开口,顿住了脚步,将身形隐了又隐。

老嬷嬷表情讳莫如深,微低了头,声音也压的极低极低,姜晚听不分明,正焦急时,却听中间有个小丫鬟怒骂道:“你这老妇!小姐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

旁边另有小丫鬟啧了一声:“嬷嬷说的也没错呀,小姐是薛公子未过门的妻,二人又是青梅竹马,自小的婚约,薛公子自然念着小姐,死了也不会忘的。”

旁边的人人连连点头,附和着她的话。

那嬷嬷也不说话,自佝偻着腰,拨开人群离去,边走边嘟囔:“这婚约若还在,自然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呐……”

姜晚听得心惊,只觉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是凉的,她本想找姜夫人,可想到姜夫人还卧病在床,便只好歇了念头。

当晚,服侍姜夫人用了药后,姜晚一个人踏入了小佛堂,为薛琰之燃了三炷香,口中喃喃:“薛公子,没想到你竟死的那样惨,如今你不在了,我们二人的婚约便不作数了,我姜晚也不是你的人,更不是你的鬼……你早些去投胎,”她念念叨叨,“可千万要投个好命,莫像……莫像如今这样……”

外面风声渐大,将雪粒子砸在窗上,声音沙沙,佛堂中烛火摇曳,映在姜晚的面上,忽明忽暗。

2

薛琰之意外身死,除却因老嬷嬷的话而起的恐惧,姜晚并无多少伤心。

虽说她与薛琰之是自小的婚约,可薛琰之多年求学,她身居闺阁,抛却一纸婚书,他们之间再无其他。

姜晚捧着脸想了很久,才想起有一年上元佳节,他携礼登门,而姜晚就藏在屏风后。看他端坐于姜老爷面前,坐姿挺拔而舒缓,仪态清雅,目光清明。

姜晚想着,又轻叹了一口气,那样的人,死了实在是可惜。

可很快,姜晚便不可惜薛琰之了,因为薛夫人登门了。

薛夫人是一身缟素上的门,一双眼睛肿的如核桃一般,见到病倒在床的姜夫人便恸哭出声。

姜夫人却是身体僵硬,袖中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哄了许久,薛夫人这才止住了哭声,用帕子拭着眼角,看向了姜夫人:“眉娘可还记得,当年我家老爷与你家老爷奉命查案……”

姜夫人微闭了眼,眉心紧蹙,听薛夫人在耳边细细说着往事。

“那贼人走投无路,起了杀心,一柄长剑朝着姜大人心窝而去,我家老爷上前挡了那剑,却被身后的贼人一刀刺穿肩背……直到现在,右臂还是如废了一般。”

“承蒙薛大人救命之恩,姜家……感念之至……咳咳咳……咳咳咳……”话说了一半,姜夫人却是咳个不止,待停了,只见帕子上一抹血色,令人心惊。

薛夫人看了也是大骇,连连拍着姜夫人的背,轻语安慰。

旁边侍立的嬷嬷上前送客:“夫人身子不好,怠慢薛夫人了,待身子好了,必定亲自登门。”

薛夫人听了这话,只得起身,口中喃喃:“那我便改日再来罢。”她捏着帕子,一步一步向门口挪着,一步三回头。

姜夫人歪在床上又咳了起来,一边拿帕子紧捂着嘴,一边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的薛夫人。

只见薛夫人终于到了屏风处,却突然一挥衣袖转身,而后疾步跑向床榻,面上全是泪水。

“眉娘,你知我要的是什么,我的琰之孤苦伶仃,殒命荒郊啊,那雪那样多,那样冷,”她拽着姜夫人的手,哭肿的双眼睁的极大,里面血丝密布。

“月娘!”姜夫人沙哑开口,厉声打断薛夫人。

薛夫人愣了一愣,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掉落,却还是决绝喊出声:“姜大人欠薛家一条命,便让晚姐儿来偿吧!”

姜晚踏入内室的脚顿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而姜夫人因了这句话,这次是真的咳的止不住,生生吐了两次血,手颤抖着指向薛夫人,双唇翕动,可一张口,鲜血流个不停,口中咯咯作响,听不清一句话。

薛夫人拿起帕子,手忙脚乱给姜夫人擦血,可那血越流越多,竟是怎么也止不住。

嬷嬷一迭声叫着大夫,薛夫人却颓然起身,将染了血的帕子丢在地上,用袖子狠擦了脸上的泪,哽咽道:“后日是个好日子,薛家便迎娶晚姐儿过府。”

说完一转身,便朝着门外而去,却撞上僵立在外的姜晚,薛夫人面上多了一丝不自在,慢了步子,轻拍了姜晚的头:“好孩子,快去看看你母亲。”

3

姜大人同薛大人是同一年的进士,后来都进了吏部任职。二人趣味相投,是多年的好友,后来有了儿女,便也结为儿女亲家。

薛大人为人圆滑,办事妥帖,很得皇上喜欢,很快便被提为吏部尚书,如今看着还要高升。而姜大人这吏部侍郎,一做便是多年。

薛大人也同姜大人说了此事,姜大人一回府,便将自己闷在书房,烛火亮了一宿。第二日,便命管家准备明日的婚事。

消息传到姜晚这儿时,姜府已经挂了满院的红。

姜晚红了眼睛,只觉头一阵一阵发晕,尖叫着上前抢过丫鬟手中的嫁衣扔在地上。

“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到薛家!我才不要嫁给死人!”力气大的嬷嬷上前抱住姜晚,两个丫鬟将她的手脚按住,木着脸解开她的衣服,将嫁衣套上去试穿。

嬷嬷和丫鬟们力气极大,姜晚被按在其中动弹不得,只觉那火红的嫁衣映红了眼。

她低头发了疯一样,狠狠咬着嬷嬷在她颈间的手,嬷嬷却恍若未觉,为她解开扣子,又命人将喜服穿了上去。那血从姜晚的嘴角,嬷嬷的手上滴落,滴在嫁衣上,与那红混在一起,分辨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红。

姜晚想,这嫁衣,约莫本就是血织就的。

那日,姜府满院皆红,可人人脸上却全无喜色,如傀儡一般忙碌。

“阿娘救我!”凄厉的声音自房中传出,划破了冬日的晴空,也打破了院中人脸上的僵色,有丫鬟扯了扯脸皮,咧开嘴笑:“明日可是大喜的日子呢。”可那笑看着,却比哭还难看。

管家可说了,脸上带笑的,皆有赏钱呢。丫鬟一笑,这院中人也逐渐反应过来,如变脸一般,都挂起了笑。

承平七年腊月二十三,姜晚身着喜服,抱着牌位嫁入薛家,当夜,姜夫人病逝。

那是姜晚最难捱的一个年,她无数次想一死了之,可当白绫抛过房梁,软凳倒地无法呼吸时,她还是后悔了。

被人救下,重新得以大口吸气时,姜晚无奈的笑了,笑她胆怯如斯,这样毫无尊严,毫无自由的活着,她竟都愿意。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如此贪生怕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她选了“赖活”。

4

姜晚在薛家的日子单调且无趣,每日晨起便是服侍薛夫人用饭,同她去佛堂,捡佛米,抄佛经,而后听薛夫人细叙薛琰之幼时之事,如此日复日,月复月,甚至年复年。

这样的日子,姜晚一过便是两年。

承平十一年春,薛家宗族的人上了门,将旁支的薛玦过继至姜晚名下。那一年,姜晚十八岁整,而薛玦,刚过九岁的生辰。

姜晚惊诧极了,她简直无法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一个九岁的儿子,要知道,她家中的小弟,也才将将十岁。

姜晚无法接受薛玦这个儿子,薛玦也不愿叫姜晚一声母亲。

第一次见面时,二人一坐一站,皆冷着脸,下颌微微抬起,彰显着自己的桀骜不驯。

带薛玦来的嬷嬷推了他几下,他都一动不动,紧抿双唇,眉心高高堆在一起,面上尽是不耐。

姜晚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薛玦,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而后来鸡飞狗跳的一个月,也证实了姜晚的猜测。

仅一月,薛玦偷跑四次。

最后一次,他失踪了一天一夜。薛家下人遍寻不得,焦急之时,薛夫人甩了姜晚一巴掌。

“姜晚,你就是个丧门星!”她红着眼嘶吼道,“因为你,琰之没了,如今玦儿也丢了……”

因为薛玦几次逃跑,姜晚本就心烦。如今骤然受了薛夫人一巴掌,她只觉脑子嗡嗡响,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顾不得了。

“那母亲便休了我罢。”她坐在椅子上,面色茫然,喃喃道。

满室静寂,薛夫人不可置信地看了姜晚一眼又一眼:“你说什么?”

“啪”一声,姜晚拂袖而起,摔了一地的茶盏,茶具一片片碎在地上,她一脚踏上去,恍若未觉,一步步逼近薛夫人,笑得癫狂:“我说,那就请母亲休了我这个丧门星!”

薛夫人看着状如邪魅的姜晚,拼命忍住心中的退意,颤着声音道:“疯了,都疯了。”

薛玦便是这个时候被带回来的,他立在门口,看到发疯的姜晚,手心攥了又攥,低声道:“少夫人。”

薛玦声音极小,可厅堂内也静的可怕,薛夫人听到声音,面色一喜,转身急切道:“玦儿……”

话音未落,那笑便僵在了面上。

视线所至,依旧是姜晚,她不知何时已到了薛玦面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狠狠甩了薛玦一巴掌。

薛玦生受了那一巴掌,身子仅摇了一下,便又站直了。

他垂着头,发顶乱糟糟的,束发的发带也不见了,看起来又脏又可怜。

“是我不对。”有低低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鼻音,听起来像是哭了。

姜晚默了许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垂在袖中的右手颤的厉害。

“跪着吧。”她道。说完她转身,向薛夫人福礼:“姜晚一时情急,多有僭越,还望母亲恕罪。”

薛夫人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却听姜晚继续道:“媳妇儿自请跪祠堂,为夫君诵经百遍,并抄写佛经供奉堂前。”

话被姜晚说完了,薛夫人张了张口,又不得不闭上,心中郁结之气更浓,不耐挥了挥手:“还不快去?”

5

薛玦不对劲。

今日是薛玦给姜晚请安的第五日了,这些天,他一改往日作态,每日乖巧请安,为姜晚奉上一盏热茶,并垂手侍立,直到姜晚赶他走。

自那日他逃而复归,乖巧认错,姜晚便觉有猫腻。不过,薛玦一反常态,装乖扮巧,必定有所图。而一个人有所图谋,便也就不可怕了。

姜晚想着,不由轻笑出声,不过一个九岁稚童,能翻出什么浪花呢?她便静待这只小狼崽重新露出爪牙……

一旬后,薛玦有动作了。

他带走了姜晚匣子里的银票和少得可怜的首饰,第五次失踪。

姜晚看着空了的首饰,忍了忍还是笑出了声,还以为他有什么大动作呢?竟能忍一旬之久?

她笑着笑着又轻摇头,叹了一声,到底是个孩子。

姜晚到底没惊动薛夫人,领着两个下人偷偷出了府。

先头跟着薛玦出去的下人回了话,说薛玦抱着匣子,先去了当铺,当掉首饰,连首饰盒子也没留下,将所有银票子揣在怀中,这才跑回了“家”。

这个“家”自然不是薛尚书府,而是薛家,薛玦原本的家。

薛氏一族在洛京盘踞多年,枝繁叶茂,薛玦只是旁支之子,可耐不住他自小聪明,一眼被薛尚书看中并过继。

薛尚书家富贵,可薛玦家却一般,甚至于,贫穷。

姜晚的马车进不了巷子,便只得下车步行。还未靠近院子,便已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夹杂着哭声,引来了左邻右舍。

姜晚微微蹙眉,命下人清退看热闹的邻人,推门而入。

院中一片混乱,一个妙龄姑娘正跌坐于地,啼哭不已;而薛玦正死死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腿,细看之下,才发现他还咬着男人一块大腿肉,那人疼的脸都白了,一手揪着薛玦的头发,另一只手握拳挥了上去。

姜晚面色一白,忙命下人上去制止,两个下人使了大劲,才将二人分开。

“薛玦,”姜晚立在原地,拢袖唤他,面色平静。

薛玦身子僵住了,躲开姜晚的视线,低头吐出一口血水,他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目光似狼似血,只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他骗我。”许久,他开口,声音涩的厉害,明明故作冷静,可略带哽咽的声音,还是让姜晚听出一丝委屈。

旁边的妙龄姑娘拿帕子为薛玦拭着面上的血,闻言眼睛一红,一滴泪落地。

原来,这姑娘是薛玦的姐姐,名为薛倾,今年十七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要被她的父亲,薛文川嫁给城南四十余岁的富商。

薛玦离开家时,正是媒人第一次上门。此后他三番四次从府里逃走,也正是为了薛倾之事。

直到上一次,薛文川被他缠的不耐烦了,又怕时日久了,薛夫人厌恶薛玦,只得随口胡诌,说薛玦若能拿出一千两银子,他便不再提此事,好好为薛倾说一门亲事,风风光光出嫁。

他本是随口一说,也并不指望薛玦能做到,可薛玦却当真了。

薛玦捧着偷来的银票给薛文川时,他喜的嘴都合不上,连连应声,绝不将薛倾嫁给那人。

可谁知薛玦刚出巷子口,便看到媒婆领着人来下聘。他跟在后面,看着他们进了院子,才反应过来,薛文川从头到尾都是在诓他。

姜晚听了不由冷笑,毫不客气讽刺薛玦:“我竟不知你这么好骗?”

薛玦听了,头垂的更低了,手也越攥越紧。

“口能胡诌,随意许亲,便割了他的舌;废了他的手,挑了他的脚筋,将他困于这一方小院,”她慢慢踱着步子,走至薛玦面前,挥退下人,在他耳边低语,“这样,岂不是比你那笨法子好的多?”

薛玦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姜晚与他对视,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的诧异、震惊、恐惧,最后皆化为了疯狂的杀意。

他忍薛文川太久了,母亲被毒打辱骂,最后绝望自戕,阿姐夜夜哭泣的声音,画面不断交织,他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手却不动声色捡起地上的匕首。

那是阿姐准备自戕的匕首。

薛文川被姜晚带来的下人紧紧按着,动弹不得,他满脸惊恐,看着提刀过来的薛玦,牙关直颤:“玦儿……玦……我可是你爹……啊!”

一声惨叫响起,薛文川两眼一翻,疼晕过去。

薛玦一刀刺在他的脚腕,鲜血喷涌而出,同时有一股异味飘起。

薛玦却面色不变,重新拔出匕首,决绝刺向薛文川的左手。

姜晚微点下颌,旁边的下人一个手刀劈向薛玦的头脑,人便软软往后倒去。

姜晚伸手接住了他。

薛玦昏迷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了姜晚,乌发黑眸,那一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却偏偏明灿至极。

薛少夫人,原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6

夜色渐浓,屋内烛火摇曳。

薛玦醒来时,人已在薛府了。他赤足下榻,绕过屏风,看到了姜晚。

姜晚正在抄佛经,听到动静,眼睛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道:“你阿姐的事,我已告诉母亲,她会为你的姐姐寻一门好亲事。”

薛玦的手轻轻抓紧了身侧的屏风,须臾,才沙哑着声音道:“……多谢。”

“桌案上有刚送来的清粥。”姜晚提醒他,笔下未停,写得飞快。

待终于抄好,她才松了一口气,边揉着发酸的手腕边起身,一抬眼,却见薛玦还在屏风旁立着,衣衫单薄,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望着她,一动不动。

“呵,”姜晚不由轻笑出声,踱着步子走至他面前,手指微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睡一觉傻了?”

“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几乎是同时,二人一齐出声。

薛玦抬着头,眼一眨不眨看着姜晚的眼睛,抓着屏风的手指,用力得几乎泛青。

姜晚微挑眉,只一瞬,便又是一个屈指弹在他的额头。

薛玦微闭了眼,只觉鼻尖墨香味转瞬即逝,再睁眼,姜晚人已走了几步远。

姜晚没说不许,也没点头答应,薛玦却默认她应允了。每每只余他二人时,便阿姐阿姐一声声叫着,这样一叫,便是七年。

七年很短,几乎是一眨眼的事,薛夫人为薛倾寻了个家境殷实的读书人,从薛府嫁了出去,如今也算生活美满。

七年很长。这七年,姜晚过的与刚入薛家并无什么不同,依旧是抄佛经,捡佛米,只不过因为那次私自出府,薛夫人很是不快,对她的约束也较以往更甚。

可好在,多了个薛玦。

姜晚唯一的盼头,便是薛玦每月的旬休。

他会为姜晚带来街市上的糖葫芦,话本子,会为她讲述书院的大事小事。

孀居多年,薛玦便是她的眼睛。

承平十六年重午节,薛夫人终于松了口,允姜晚同她一起出府看龙舟。

薛玦得了消息,竟比姜晚还要开心,才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一字一句同她说着往年赛龙舟的盛况,末了,看着姜晚的眼睛,认真到:“阿姐,你定会很喜欢的。”

姜晚笑着点头,其实无关龙舟,能出去,便是极开心的了。

可姜晚错了,她满心欢喜的盼着重午节,可到了那日,却依旧全是桎梏。

薛夫人领着她登了高台,洛京的女眷都在那里,人人端着笑脸,姿态优雅,她坐在其中,只觉浑身不舒服。

姜晚自高台往下看,那江上的龙舟都变得极小极小,常年抄佛经,让她的眼睛日渐模糊,看不清太远的东西了。

她微叹了一口气,心中失望的厉害。

未时刚过,突然有下人小步挪到薛夫人身旁,同她耳语几句,薛夫人面色微讶,往侧旁看了一眼。

那边坐着一个端雅夫人,看薛夫人看过去,微微颔首,眼睛微眨。

薛夫人也端着笑点了点头,这才同姜晚低声道:“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便先回府吧。”

姜晚虽心生疑惑,却还是点头应是,带着丫鬟一路下了高台,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阿姐,”姜晚抬眼,果然是薛玦,他立在不远处,日光打在他身上,意气风发的笑挂在脸上,耀眼而夺目。

薛玦扔了荷包给丫鬟和车夫,只说请他们喝茶,丫鬟面色犹豫,却在捏到荷包时点了点头。

阳光正好,姜晚与薛玦一左一右走在街道上,经过小摊时,薛玦顿住步子,买了两个面具。

薛玦立在姜晚面前,将面具轻轻覆在她面上,只露出一双明灿至极的眼睛,姜晚愣在原地,微抬了头看向薛玦,不知何时,他已悄然长高了不少,长身玉立,如竹一般,比她还要高了不少。

四目相对间,姜晚听到薛玦低声道:“阿姐,今日,你只是姜晚了。”

一时间,姜晚只觉眼睛灼痛难忍,眼泪就要决堤,只能迅速低下头,转了身看向旁边的摊位。

薛玦看出来了,看出她的局促和不适,可却又小心翼翼护着她,用面具维护住她可怜的自尊心。

她太久没出来了,不只是因为薛夫人,更多是她自己,她惧世人异样的目光,怕那加之于她身上的一道又一道枷锁。

姜晚微吸了吸鼻子,看着摊位上的小玩意儿,漫不经心问道:“母亲是怎么了?”

薛玦垂头轻笑,瞧了瞧来来往往的路人,往姜晚旁边挪了一步,微低了头同她道:“那位夫人是我同窗的母亲,镇国公程夫人,我早同他说了,祖母极会打叶子牌。”

姜晚呆愣住,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7

姜晚本以为,这一年的重午节,会是自阿娘过世,嫁入薛家之后最欢喜的一天。

二人从街道的东边逛到街道的西边,而后在一个摊位前顿住了脚步。

卖的是首饰,只一眼,姜晚便看到了那只步摇,流光溢彩,精致夺目,在一堆平平无奇的首饰中,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多年不曾戴过这样的首饰了,如今发上的,也不过是一只素色白玉簪子。

良久,姜晚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正要提步离开,却被一个小姑娘直挺挺撞了上来。

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满脸泪水,冲过来的力气竟也极大,只撞的姜晚踉跄了一下,还好有薛玦扶住了她,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姜晚按着小姑娘的肩膀,蹲下身子与她对视,与,语气凝重:“发生了何事?”

重午节,街上行人众多,也正是拐子横行之时,一不小心,孩子便被拐走了。

小姑娘见撞了人,抽抽噎噎抹着泪水道:“阿爹阿娘是坏人,不给我买绢花!”

姜晚一时失笑,看了看身侧摊位上正好有绢花,便买了一朵,放在小姑娘的手心,歪着头道:“可满意了?”

小姑娘咧着掉了门牙的嘴笑起来:“喜欢喜欢,谢谢夫人。”

“你爹娘呢?”姜晚揉揉她的发顶,温声问道。

“阿鱼!”有一男一女的声音响起,听着越来越近。

小姑娘扭头寻了一圈,才伸手指着人群道:“在那里呢!阿爹!阿娘!”一边叫着一边挥手。

姜晚也看过去,只见人群中一对夫妻正急匆匆奔了出来,其中的男子眉目清朗,隽秀文雅,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腰间系着天青色的荷包,看到小姑娘时,面上的焦急之色转为笑意,笑得温润平和。

姜晚却只觉一股冰凉直窜上脑门,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定定看向那自人海中而来的男子。

他与薛琰之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愣神间,那对夫妻已来到他们面前。女子一把抱住小姑娘,手也轻拍了小姑娘的背,语带哭意:“你乱跑什么?你要吓死阿娘啊!”

而那男子侧眸,满目柔情看了母女俩一眼,这才朝姜晚薛玦二人拱手施礼:“稚女顽劣,多谢二位了。”

姜晚咬着舌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微颤着声音开口:“这位公子,看着眼熟的紧,”她斟酌着词句,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话:“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公子贵姓?”

男子微愣,面上闪过不解,却还是温声答道:“敝姓周,名琰。”

周琰。

说完,夫妻二人又是对姜晚施礼,这才领着小姑娘转身离开。

姜晚却还滞在原地,目光随着那对夫妻远去,安静而沉默。

许久,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微涩:“薛玦,帮我查查他。”

没了再逛的心思,二人沉默着原路返回,一人上了马车,一人翻身上马,跟在马车旁边。

马车停下,薛尚书府到了,薛玦利落下马,看到姜晚推开车门,神情恍惚,便立在了马车旁,抬起自己的手,扶她下车。

微风渐起,姜晚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微凉的手心让她清醒起来,她低了头,看到薛玦的脸,面色如月,眸光似星。

8

姜晚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第二日依旧如此,直到夕阳西下,薛玦才送来了装着点心的食盒。

姜晚屏退下人,这才在烛火旁拆开了夹在其中的信,那信纸薄如蝉翼,却让姜晚的面色越来越白。

此事事关重大,薛玦并不敢假手于人,亲自一路打听着寻过去,整整一天一夜,才在距洛京二十里远的村子里找到了那对夫妻。

薛玦使了银子问了村人,才打听到一些往事。

多年前,阿鱼的祖父外出时,捡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当时村子里反对的人很多,毕竟身份不明,又身受重伤,说不定会给村子带来什么祸患呢。

周祖父收留了他,却并非因为心善,而是看他虽然衣服破烂,却面色白净,贴身处还有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家里必定非富即贵,想要好好赚一笔。

可谁成想,人是醒了,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身上只有一个玉佩,上面刻着村人不认识的字。而后,玉佩也被周祖父拿去当了,换了银子,家里盖房置地,光景慢慢好过起来。

再后来,周祖父便做主让他入了赘,从此以周为姓,玉佩所刻之字为名,便是周琰。

食盒里还放着块玉佩,薛玦去当铺时,那玉还在,便一道赎了回来。

姜晚拿起玉佩,对着烛光,看得仔细而执着,微光中,上面的“琰”字清晰可辨,她颤着手从妆柩中取出另一块玉佩,只一眼,便瘫坐在地。

事情昭然若揭,周琰,就是薛琰之。

当年,姜夫人得了一块好玉,做成了两块玉佩,一块给了薛琰之,上面刻着“琰”字,而另一块,在她这儿,上书“晚”。

捏着玉佩怔了许久,她才捂着心口咯咯笑起来,笑得凄凉而又无奈,谁成想?谁成想?当年死在崖底,穿着他的衣服的人,从来就不是薛琰之。真正的他却穿着小厮的衣服,被村人捡回了家。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却在二十里外的村子里活得好好的,活了九年,无一人知晓。

他这些年,虽说没有薛家的锦衣玉食,却娶妻生子,生活美满。

而她姜晚呢?

姜晚最后看了一眼刻有她名字的玉佩,然后抬手将它摔了出去,霎那间,玉佩支离破碎。

未婚夫遇难失踪,她守寡九年未改嫁,谁知他却早已另成了家

这一晚,姜晚躺在榻上,一夜未眠。

薛琰之不可能永远是周琰,总有一天,他会被寻回,重返薛家,待到那时,一个是为他守寡多年的媒妁之妻,一个是相守多年,为他生儿育女的糟糠之妻,两人中,必定只有一个为正妻,那另外一个呢?为妾?他会如何选,她姜晚又该如何自处?

姜晚在黑暗中紧咬舌尖,直到口中溢出血腥之气,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不爱薛琰之,她也不愿留在薛家为妻或为妾,她想要离开。

第二日,姜晚起了个大早,来到薛夫人院中。

经过一夜,她已然想明白了,她要将此事告知薛夫人。待薛琰之一家三口回了洛京,薛家团聚,那时她已是多余之人,只需取得一纸和离书,此后天大地大,薛家已困不住她了。

可到了薛夫人院中,丫鬟却道:“夫人今日一大早便入了宫,少夫人可用了早食?”

姜晚听了心中突然焦躁起来,却也知无法,只得去了厅堂等着。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直到午时将近,薛夫人才领着人浩浩荡荡回来。

姜晚连忙起身迎上前,却看到薛夫人身侧是一个太监,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

姜晚的脚步顿住,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强烈。

直到那太监展开圣旨,稍显尖锐的声音在姜晚耳边响起:“薛姜氏接旨。”

姜晚被薛夫人拉着跪下,以头叩地,冰冷的地面将让她清醒不少。

“今有薛府姜氏,守节多年,上侍婆母,下育稚儿,贤良之名远播,朕心甚慰,特赐守节牌匾,以示嘉奖。”

那太监声音尖细悠长,在屋内响了一会儿才彻底没了声音。

宣旨太监走了,姜晚却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枯败的落花。

圣旨一下,她所有的谋算都成了空。从前束缚她的是一纸婚约,是礼法人情。而此后,束缚她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婚约尚且有回退的余地,可圣意……

姜晚突然有些想笑,如今倒真如多年前那老嬷嬷说的话,从此,她姜晚生是薛家的人,死也只能是薛家的鬼,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却沙哑的厉害。

薛夫人稳稳落座,轻啜了一口茶水,才语重心长道:“晚娘,这可是我一大早进了宫,在皇后面前为你说尽好话才得了这……”

“为什么!”姜晚厉声打断她的话,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指颤抖的厉害。

薛夫人却是将目光投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姜晚一番,才嗤笑着开口,声音低沉凝重:“为什么?你昨日同玦儿在府门前做什么?”

她说着将茶盏重重放下,沉声呵斥道:“你是他的母亲!即便是过继来的,你也只能是他的母亲!”

姜晚有些茫然地看着薛夫人苍老的面孔,脑中回想起昨日府门前,她做了什么?

薛玦扶她下了马车,她恍惚间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她多看了薛玦两眼……

太荒谬了。

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不知所措,她上前一步拽住薛夫人的衣袖,喉口微哑:“仅此而已?”

“我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即便是一丝苗头,我亦要将它扼杀,”薛夫人眉眼耷拉,面无表情:“琰之的名声,不能被你们败坏。”

姜晚愣愣看着她,许久,才捂着肚子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低头以手覆面哭了起来。

她离开厅堂时,最后一次转身对薛夫人道:“你会后悔的,夫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薛夫人不置可否,整个人隐在暗处,愈发显得身子佝偻,苍老了许多,她目送着姜晚的背影,想到了两日前,自薛玦书房发现的纸张,上面一笔一划,写满了姜晚二字。

有心思的从不是她,可薛玦的心思,却是因她而起。

9

薛夫人挑了个吉日,将御赐牌匾慎而重之挂了起来。

薛玦得知御赐之事,便从书院赶了回来,可人却被堵在了外院。

自那日起,薛玦再也无法踏入内院一步,姜晚身边的下人被换了干净,如铁桶一般,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不去。

姜晚的日子好像又回到黑暗中,她将自己关在房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她想,薛夫人再也无法得知薛琰之的消息了,她那样爱她的儿子,可是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知道薛琰之还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薛琰之娶妻生子,生活美满,凭什么受折磨的只有她?

他们只有跟她一起痛苦,才算公平。

一月后,薛夫人送来了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个女子,圆脸杏眼,眉宇清扬,笑起来灵秀娇憨。

下人说,这是为小公子选的妻子,姑娘是镇国公家的嫡女,明年七月便要成婚了。

姜晚只看了那画卷一眼,便漠然移开了视线,这所有的欢喜乐事,她都见不得,也不想见。

下人瞧了一眼那地上散着的画卷,垂着眼退了出去。

姜晚和衣而睡,却睡得浑浑噩噩,梦中似乎又看到了薛玦,他一会儿是刚到薛家的稚嫩样子,一会儿又是举着匕首刺向薛文川的狠戾模样,最后画面闪在一起,变成了负手端立,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唇角泛笑,眼睛亮如星子:“阿姐,今日你只是姜晚。”

“阿姐,你定会很喜欢的。”

“阿姐。”

“阿姐。”

“……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阿姐,你等一等我。”

……

“薛玦!”姜晚挣扎着自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她茫然地看向四周,才发现天色已黑,屋里没点烛火,一片漆黑。

姜晚口干得厉害,赤足下了榻,摸索着去点蜡烛,却不小心踩上一个东西,发出细微的响声。

姜晚颤着手点燃蜡烛,烛光微弱,却还是照亮她四周,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刚刚一脚踩上去的,竟然是今日下人送来的画卷。

她呆坐了一会儿,才伸手捡起那画卷,对着烛火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心头微涩,是个漂亮的姑娘,与薛玦倒是相配。

她眨了眨眼睛,掉落一滴湿润,微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将画卷一点点卷起来。

卷至一半,却觉本来滑润的纸张略显粗糙,她无意识看着烛光,手心又一次划过那个地方,依旧粗糙。两指微微一捻,那纸张却突然脱落一角。

姜晚垂下头去看,看到手指所在之处,正面正是姑娘裙裾之处,上面花枝缠绕,而它背面,一个纸角微微卷起,姜晚顺着那卷起的地方轻轻撕下,这才发现,那纸上写着两句话。

对着烛火,她看清上面的字。

“阿姐,等我。”笔锋遒劲,行云流水,好看得不得了。

姜晚捂住了嘴,泪却大滴大滴掉落。

10

三日后的傍晚,薛府一片混乱。

薛玦不见了,起初是薛玦的同窗递了拜帖到薛家,说薛玦病了几日,书院也没去,他来看看薛玦。

薛夫人这才发现薛玦不见了,薛府一片人仰马翻,最后却在书房寻到了线索。

薛玦留下了书信,上面寥寥几语,薛夫人看了两遍,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姜晚这才知道,薛玦背着薛家,偷偷从军了。薛大人连命人骑快马去追,可已过去整整三日,哪里还追的上。

果不其然,薛家的的仆从追到边关时,薛玦已入穿上盔甲训练两天了。

人已从了军,军中李将军是个只讲军规不讲情面的,薛家下人去了几次,便被扔出来几次,最后只得苦着脸会去复命。

薛玦这一去,便是两年。

仅一年,薛玦便声名鹊起。洛京的说书人孜孜不倦说着薛玦的故事。

“那玉面薛将军可真真是个不怕死的,若起战事,他必定不要命般冲在前头,那股子杀气,曾将敌军主将的马吓得不敢上前,堪称一句,当世战神!”

说书的自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可两年间,薛玦的的确确是立下了不少战功,最后一次击退敌军时,薛玦率人深夜突袭敌营,生擒敌寇,不费一兵一卒,便赢了这场战争。

战胜返朝,皇帝亲自宣见众位将领。待到薛玦时,皇帝本欲赏他加官进爵,黄金万两。

谁知薛玦却以头触地,拒绝了皇帝:“回圣上,末将不要这官位金银,只愿求一个恩典。”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末将愿以这一身军功,换姜晚余生自由安乐。”

话音落地,满殿皆静。

尾声

承平十九年秋,洛京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那日,皇帝下旨撤掉了亲手赏赐给薛家的守节牌匾。

秋高气爽,日光如金。下人取守节牌匾时,被阳光刺到眼睛,一时没看清失了手,那御赐的牌匾从高处坠落,而后磕在台阶上,自守节二字中裂开,碎成了几块。

而后,薛大人允了姜晚和离之意,将婚书连同和离书一同交与姜晚。自此,姜晚不再是薛姜氏,从承平七年到十九年,整整十二年,姜晚又做回了自己。

离开薛府时,薛夫人拖着病了多日的身子来送她。她睁着混浊的眼睛盯着姜晚,语气森然而执着:“你便是从薛家离去,你也只能是琰之的妻,你们过了三媒六聘,即便死,你也是他的鬼。”

姜晚看着这样的薛夫人,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姜家的嬷嬷,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可十六岁的姜晚会被吓到,二十八岁的姜晚却不会了。

她眉眼舒展,表情安然,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安然:“夫人,不会的,姜晚只是姜晚,从不会是谁的人,生前如此,死后亦是如此。”

她最后一次为薛夫人奉上一盏茶,在她耳边轻声道:“二十里外的周家村,那里或许有夫人一直想见的人。”

薛夫人表情微讶,有些疑惑地看向姜晚。

姜晚却不再多言,转身推门而出,外面日光驱散了屋内的压抑腐朽之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朝着大门而去。

薛府的大门缓缓推开,姜晚抬眼往外看去,阳光强烈,她抬了袖子,微微遮在额前,眼前一片阴影,她才看清了不远处牵马而立的薛玦,

日光下,薛玦乌发如墨,眉目疏朗,表情端肃,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嘴角微勾,笑得澄净而单纯。

“阿姐,我来了。”(原标题:《丧•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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