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生辰这一日,初月早早就换上了那袭烟影纱的衣裙。桃幺瞧得眼都直了:“公主您这样可真是好看极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宫门外缓缓行来了一队仪仗,正中是一架遍饰金玉的八台轿辇,很是气派。薛曜走过来,正见初月举步走出宫门来。白里起挑的衣裙很好,穿在她身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任谁都能一眼看到。
阳光洒在纱衣上,化成细细碎碎的光点。薛曜心中蓦地一紧,觉得她整个人就像一团绯色的轻烟,随时要融化消失不见。脚下不受控制一般,他疾步走到初月跟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见她有些愕然,他轻声道:“我……牵着你过去,小心点,别摔着了。”
不远处宫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各个满脸艳慕。一个道:“薛将军为了接初月公主出宫过生辰,好大的排场!”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这烟影纱和轿辇也就罢了,你看她不过是走几步路,薛将军都放心不下,还要亲自牵着,这哪像是传闻中那个凶神恶煞的薛将军!”
桃幺听到了,得意非常:往日里这些欺软怕硬的宫人,个个都瞧不起我家公主。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罗戟去剑馆拜过了师,便由师父领着去见剑馆中的各位师兄师姐。他跟着老剑师走进屋里,见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屋子的人,领头一道红衣倩影,竟是他朝思暮想的苏囡囡。罗戟不禁又惊又喜,脱口而出:“苏……”“师父,这是何人?”苏囡囡忙打断他,飞过去一记眼刀,勒令他闭嘴。
老剑师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罗戟,往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弟了。罗戟天资甚好,功底也扎实。囡囡你是为师的得意弟子,又新近练成了平沙落雁,罗戟便交予你亲自教习吧。”苏囡囡万般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师命。待众人一散,罗戟由衷地敬佩道:“我听说这一式平沙落雁,世间练成者不过区区数人,没想到苏……师姐剑术如此高强,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苏囡囡神色缓和了几分。罗戟又道:“师弟从未见过平沙落雁这等精妙的剑招,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观?”
苏囡囡听了却愣了愣:“倒不是我吝惜,我如今……怕是使不出平沙落雁了。”
“为何?”
“我从前能练成平沙落雁,都是因为心无旁骛,一心想着练成了便能同师兄亲近。可是师兄说,他对我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没了那份心气,剑招自然也就使不出来了。“
苏囡囡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虽不过数面之缘,之前见到的她总是意气风发,如今明艳的脸上却染上了一丝落寞。罗戟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抹去眉间这一抹失意,轻声道:“不论是剑招,还是之前在樊楼……你能为心爱之人做到这个份上,我很佩服。”
苏囡囡有些意外,却还是冷哼一声:“你别以为这样说,就能讨好我……既然师父让我亲自教你,那就快去练剑吧。”
练了一阵子剑,二人各自休息去了。罗戟刚坐下,见几位弟子兴冲冲地往门外跑,口中说着:“听说薛师兄今日迎公主出宫大办生辰,沿路收集着吉祥话,还有赏钱可拿呢,咱们快去凑个热闹!”
他往窗外看去,见一队依仗远远过来了,前呼后拥地围着一架八台轿辇,一路吹锣打鼓的好不热闹。罗戟忙抬手将窗户合上,冷不丁身却后传来苏囡囡的声音:“大白天又没刮风又没下雨的,你慌慌张张地关窗户做什么?”
罗戟挠头:“呃……”他还没想好说辞,又有两位弟子跑了过来,一个道:”当真只要写句吉祥话,薛师兄便给赏钱?”
另一个嬉笑着回道:“那是自然,给得还不少呢。我方才远远看着,这初月公主穿了一身极好看的红色衣裙,当真跟仙女下凡似的,怪不得薛师兄为了她的生辰这般煞费苦心!”
苏囡囡一僵,推开罗戟,又将窗户打开。仪仗走得近了,轿辇的华盖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却也盖不过初月身上绯色衣裙的光华。这一抹红落在眼中分外刺眼,苏囡囡喃喃道:“她穿的是烟影纱吧?这烟影纱我曾在姑姑宫中见过,姑姑贵为贵妃,能得一匹也十分高兴,自然是贵重非常了。师兄为了她,倒真是没少花心思。”
“囡囡……”罗戟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来却又不敢落下,最终还是握紧成拳,收回身侧。
苏囡囡转过身来,眼中含着泪花,径直冲出门去:“师兄分明同我说过,我穿红色才最好看。我……我不服气!”初月坐在轿辇中,四面一片喜气洋洋的鼓乐之声,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跟在一旁的下人一面递着纸笔,一面手中赏钱如流水一般地洒了出去:“都写下,写下!今日我家公主生辰,只要写下祝寿的吉祥话,都有赏钱拿!”众人闻言,忙不迭地涌了上来,一个个都是满脸笑盈盈的,一时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公主寿比南山不老松!”
“公主与将军日月同辉,春秋不老!”初月笑呵呵地向众人挥了挥手,又扭头有些担心地对薛曜说道:“热闹归热闹,但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我不过是过个生辰,如今满城皆知了……”
白里起凑上来:“夫人,这可都是将军的一番心意!将军说,之前大婚那日您还昏迷着,什么也没有瞧着,因此今日才特地用八抬大轿迎您出来,好好补补之前的热闹。”
一抹红攀上初月的脸颊,她有些害羞地垂低了头:“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心思啊?”
薛曜干巴巴地“嗯”了一声,接不上话来。白里起忙拉住他,待二人落下几步,白里起叹气道:“将军,您今日还是少同公主说话吧,我看您在她面前,当真是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迟早要露馅。”
薛曜心烦意乱:“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咱们特地放出风声来要给公主大办生辰,还如此招摇过市,为的就是让刺客自认为有机可乘,可以趁乱下手。灵犀苑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能抓住刺客,不仅可以查明统领的死因,公主这边也绝了后患了不是?您还是再多忍耐一下吧。”
仪仗绕城走了足足一周,又花了好大一阵子,到日头西斜,才终于在一座园子前停下。众人拥着初月和薛曜进了门,只见满目绿树繁花,十分鲜艳好看。再往里走,初月只觉得这园子里一花一木都花了好些心思,竟比御花园还有看头,一路目不暇接。薛曜领着她在一座楼阁前停下,夕阳余晖映着门口的楹联,初月一面读着,一面不由轻声念了出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扭头看着薛曜,眼睛亮汪汪的,“我很喜欢这里!”薛曜僵硬地点了点头,微微别过脸去。初月眨了眨眼,笑道:“奇了怪了,你今日竟然对我这样好……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眼看薛曜要撑不住了,白里起又连忙凑上来救场:“夫人当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实话同您说吧,为着您的生辰,将军今晚还特地筹备了一场烟花盛宴,到时候一定热闹非凡!”
“当真?!”初月又惊又喜,“那……那我先进屋收拾一下。”
初月红着脸推门进了屋,薛曜在门口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跟了进去。初月正站在案边,盯着上头摆的一个木盒。薛曜正愁不知道说什么,上前道:“这是日间一路收罗来的吉祥话,打开看看吧。”
初月抽出一张纸条,打开读到:“五世其昌,三年抱俩……”
她脸羞得更红了,忙放下这张,又抽出另一张:“将军不打仗,公主不下炕……“初月烫手一般丢下纸条,羞恼地转过身去,恨恨地一跺脚,“薛曜,你看你都花钱买了些什么不正经的吉祥话回来!”
薛曜也有点脸热,假意咳了一声:“都是这个白里起,也不知道放点正经的进来,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
“算了……”初月闻言却转过身来,“他肯定是逗我们玩呢。薛曜,其实……我之前在宫里没有过过什么阔绰日子,以往的生辰,能有星辰陪我吃一碗长寿面也就知足了。今日你花的这些心思,我很感动,也有一些惶恐……”
她含羞潋滟的眼波刺得薛曜心中一痛,他脱口而出:“初月,我……”话未出口,突然有人轻轻地敲门,是桃幺的声音:“公主!”
初月顿时什么都忘了,径直把薛曜往门外推:“那个,我和桃幺有些女儿家的私事,要么你先出去……”
薛曜无奈:“如今园子里人多手杂,你切记不要到处乱跑,就在这屋里呆着。等烟花备好了,我亲自来接你过去……”
初月一门心思只记挂着桃幺,对他的话不过左耳进右耳出,随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赶走了薛曜,初月忙拉住桃幺:“东西找着了?我还生怕薛府离这儿太远,你赶不及回来呢!”桃赶走了薛曜,初月忙拉住桃幺:“东西找着了?我还生怕薛府离这儿太远,你赶不及回来呢!”桃幺从怀里掏出两页纸,正是她牵肠挂肚的和离书。初月忙抢在手中,细细翻看了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今日立下了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