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收到束沛德先生题赠的《我这九十年——文学战线“普通一兵”自述》,一口气读完。这里有我熟悉的《我当秘书的遭遇》《我也当过炮手》《难忘菡子》等篇章,也收录了我未曾读过的不少新作。全书分为“我与作家协会”“我与儿童文学”“我的良师益友”“我的笔耕生涯”“我的亲情家风”“我的夕阳时光”6辑,以“我”为主角,雪泥鸿爪,串联起作者与文学结缘的人生轨迹。读后,有一种翻阅厚重老相册的感觉,落花流水,蔚为大观,须眉毕现,栩栩如生。这本书无疑是束沛德先生九十大寿最好的礼物。
在儿童文学领域,束沛德集领导者、组织者、观察者、评论者和建设者于一身,说他如同儿童文学园地的一棵大树,浓荫之下,庇护并培养了几代儿童作家,大概他不会同意,因为他从来是谦逊的、平易的。书中他不只一次称自己是跑龙套的、打杂的,是散兵游勇,这是他对一生钟爱的儿童文学最朴素真挚的感情。在编辑《束沛德谈儿童文学》一书时,他坚持用“谈”字,而不用“论”字。他说,书名用“谈儿童文学”而不用“论儿童文学”,是“量体裁衣,更切合实际”。这很能说明束沛德对于自己所处的角色和所做工作的基本认知、态度和感情,他把身段拉得很低,不愿做振臂一呼高悬于上的姿态,与这本书铅华洗尽的风格很是吻合。
不过,在涉及儿童文学观时,他的态度是旗帜鲜明的。为谁创作?他说儿童文学是为我国“几亿儿童创作的”。创作标准?他说“以情感人,以美育人”,这是“儿童文学的艺术特征和功能”。对作家的要求?他说“儿童文学作家要永葆童心。失去童心,失去童年生活对自己的馈赠,就可能捕捉不到生活中的美和诗意,捕捉不到孩子们独特的情感、心理、想象。”这三方面构成了他几十年来稳定的儿童文学观,对于今天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儿童文学现状,尤其具有明心醒目的作用。
书中还可看到他对师友们及普通作者的感情。写德高望重的前辈或功成名就的晚辈,很容易锦上添花、肥肉添膘,或沦为人情站台式的敷衍和吆喝。但束沛德能将这类文章写得出自真情,平实而感人。特别是《一本诗集联结了我们仨》,写与一位几十年从未谋面的业余作者的感情。1956年6月,中国青年出版社请束沛德为志愿军战士蔡庆生的诗集《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做初审和编选工作。诗集出版后,他保留至今,并在耄耋之年终于和蔡庆生联系上。60余年漫长岁月,从青春年少到白发苍苍,经历多少迁徙颠簸,又不是自己的熟人或亲人,束沛德却能将一本薄薄的诗集珍存至今,足见其重情重义、心思细腻。这样的小细节,已经蔓于文学之外,尤为令人感佩和敬重。
“我的亲情家风”“我的夕阳时光”两辑,使我更加了解束沛德人生的侧面。读《相见时难别亦难》,品味出他与亲人的缱绻之情;读《童年记趣》,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温和的谦谦长者,当年竟站在叠在八仙桌的椅子上,学京戏武生,一下子从上面跳将下去?也许,拥有这样的童年经历,命运才会让他与儿童文学结下一辈子的不解之缘吧。还有一篇《退休23年来辞旧迎新日记》,最为别致,收录了1998年到2020年20余年来每年最后一天的年终小结,生活写作、家人朋友、居家旅行、患病医疗等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删繁就简,清晰而情趣盎然地留下他的屐痕与心迹。这样穿珠成串、蒙太奇式的拼接闪回,起码我是没见过。2004年12月31日,他写到:“晚上做了干贝三丝、清蒸桂花鱼等菜肴,一家人举杯共祝新年好。”2012年12月31日,他写到:“我和崑身体、精神还算好,生活能自理;我俩乘公交车先后探望了几位病中的老同事、朋友。”2014年12月31日,他写到:“读李东华的《少年的荣耀》,已读了三章,60多页。”这三组特写镜头记下的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不要忘了,作者已是耄耋老人。我们看到了他对生活一如既往的热情,对友人一如既往的情谊,对年轻作家一如既往的关注。这是三幅活色生香、温馨蕴藉的画面。
诗人布罗茨基说:“一个诗人的影响,就是一种放射和辐射,它会传递一代人和两代人。”束沛德就是这样的,他用他的文字,他的工作,更用他的心地、感情和精神,影响着我们,并将传递给下一代和下两代。因为这样的影响,也是他从上一代那里继承的,如书中的赵景深、严文井、沙丁、远千里、菡子……
合上新书,意犹未尽,写下一首打油,作为此书读后感,并祝束沛德先生健康长寿——
儿童文学一生忙,
九十风霜染夕阳。
鸿爪雪泥留岁月,
蝇头鹤发课文章。
深枝著子多新熟,
幽谷开花晚后香。
龙套情缘不辞老,
秋光依旧似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