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分两个部分，一半在外头，一半在家里。家里那部分春天，由各种鲜花和盆栽组成。没有大房子大花园，也就是阳台上一米小花园而已。但不耽误折腾。
今年春天，一多半都在家里，阳台更成了解压实验室，小时候植物课背过但从来没见过也没实践过的，都祸祸一遍——世界和平太难，幸亏还能整点儿提升幸福感的小事儿。
文、图｜原版二姐
水仙，一个成功的「第一次」
关于养花，我有一个观察（杠就是您对）：年轻姑娘不养花，她们自己就是花儿。我们中年人，花期过了，就养花呗。我们虽然不开花了，但是可以长刺儿啊，长一辈子。
我不算养花养得好的。有前同事妹子家里有四十多盆花，长盛不衰地开。跟她比我只能算是起哄。胜在敢说吧。
年轻时候养过仙人掌。半年没浇水。卒。后来喜欢上花儿，从买鲜花到盆栽，从养俩礼拜到养两年，也就是最近几年的事儿。确切地说，是打从上一家公司辞职开始。贤惠么，一闲就会了。
辞职转过年来的春节前，离家不远的农贸市场外面有个卖花的小伙子，二十来盆郁金香一字排开，每盆里面有三棵含苞待放的大花骨朵，在冬天正午的暖阳下，亭亭玉立摇曳生姿一看就特不正经。买了三盆，都是红色的。鬼使神差，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可能就是心里想着，要是还能碰见那卖花小伙就好了。果然他在。那天主打的是杜鹃。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带盆的、有土的花儿，就抱了一盆杜鹃回去。玫瑰红的。
回家连人带猫都围着看。实在是太喜欢了，就往花上喷了不少水，想着家里干燥，补水它能多开几天。没想到，第二天所有的花全都蔫了，皱皱巴巴缩成一团，烂了。我又生气又委屈。好朋友伏地魔说，「您不知道不能直接往花上喷水么？」——常识这个东西，它分人，分人！没养过就是不知道啊。
但也就是从那个冬天的正午，仿佛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花、植物，从此走进了我的生活。
严格说来，这些年养得最成功的花只有水仙。最近六七年，每年冬天都泡，从寒冬到春节。也是运气好吧，第一次就很成功。做没做过的事儿，需要一次成功来加持，以提振兴趣和信心。水仙，功劳大了。
2015年12月底，好朋友伏地魔送了我两头水仙种球。严格遵照「医嘱」。按她教给我的方法，人生第一次，就这么开始了。天天问我家栋梁（我先生）：你说，水仙能开么？他说：人定胜天！
过了一个多月，第一朵花开出了雏形。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天有花开。
朋友们说，还是略微早了几天，最好最好是在春节那些天开花。可是我倒觉得，提前一周挺合适的。过年前那几天，不正是发年终奖啊之类有好事儿的日子吗，发钱了，开花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积极向上、更让人内心有盼头的呢？所以我一直认为，水仙和年终奖，就是过年的左右护法。
水仙一直开到正月十五过后。两个蒜头，前后加起来，开了有八十多朵。那些天，水仙放哪儿，哪儿是明媚的清香。
到最后，都不舍得用开败了来形容，说，水仙落了。
陪伴了我一个冬天，从啥啥看不出来，到洁白怒放，从数九到立春，不知不觉间，水仙给我了念想。真是又积极又风雅。
初开的水仙
第二年，伏地魔又送我两头水仙种球。
依然遵医嘱，该换水换水，该晒太阳晒太阳。眼见着生了根，一点点长起来。天天斜着眼，看伏地魔的朋友圈，看她的水仙咋样了。她家比我家暖和，看样子，她的比我的要开得早。
心里居然有点儿捉急。朋友送的大蒜头，人家的开了，你的没开——突然就理解了海淀家长。以前总觉得，与世无争就是本人的核心竞争力……可拉倒吧！这才两头水仙就急了，生怕跟不上步伐。这辈子正经事儿就没跟上趟儿过，买房都没跟上，居然为水仙着了急。算是明白了，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甚或是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那么满不在乎。
好在水仙非常争气。只比伏地魔家的晚开了四天，仗义！一头开了31朵，另一头开了34朵，加起来就将近一个亿啊。
有了两次成功经验，终于自信了起来。
反正此后是成了习惯，每年冬天都会泡水仙。种球入水，就等于准备过年了。只是，后来是我自己在橙色软件上下单自己买种球，从一次下单六个球到八个球、十个球。并且开展了水仙「代孕」业务。闺蜜家阳光不是很好，她五行缺水仙，所以最近两年都是我在家把水仙养到花开，让她拿回家摆着过过瘾。
自己从一开始养起来的花，跟从花市上买来的现成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差什么呢？大概就是成就感吧。
水仙开花的那些天，每天视察新开的花儿，简单的黄白配色，简单的花瓣，天天看不够，鼻子凑跟前儿使劲闻那股香，觉得这才是冬天、过年应该有的样子。主要是，心里踏实了。
「爱都能发电，还不能让铃兰开花么」
有年春节前跑了趟花市。本来是奔着腊皮杜鹃去的。结果——
在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小玫瑰旁边，是一片小小的盆栽。花盆很小，每盆里面不过三两个花枝，每枝上挂着最多不过十来朵花。花朵也很小，珍珠那么大。还不是大珍珠，是7毫米以下的珍珠。白色，头向下垂着，不言不语，娴静幽雅。当时就走不动了。已经忘了是为了什么来的。太美了这小东西。旁边的挂牌上写着：铃兰。商家说是日本进口的。
想着再看看别的花吧。看什么都不觉得稀罕。之前嘬着牙花子都舍不得买的那些花，突然都变得没有了吸引力，平白无故就失了宠。逛了一圈，满脑子都是那小珍珠。就像年轻的迈克尔·科利昂在西西里艳阳下初次见到他心上的姑娘。
每次买没买过的花，都是冒险。因为根本不知道八字合不合，拿回家能不能开花、能开几天。看这娇俏的小模样，心里也打鼓：要是明天一睁眼它就挂了呢？
有女朋友说，美永远无用。以前我同意，现在要反驳。因为深受其害。美怎么无用呢？美能让我们丧失理性，丧心病狂，让我们心甘情愿赌一把，即使失败也无所谓。美，还能让我们痛快地掏钱，简直太有用了啊。
请商家的小伙子给挑了两盆。生怕回家伺候不好，挑了一盆花多的，还有一盆花苞多的。付款时候老板先是按惯例说「你真是太有品位了」，然后又说「这得是很精细的人才养得好」。别太热，别直晒，也别浇太多水，别换盆，总之，什么都说了又跟什么都没说一样。我把两小盆包得严严实实、小木乃伊一样的小花儿，抱在怀里，打车回了家（通常都是公交，不舍得打车）。
拿回家360度转着看。真好看。凑近闻了一下，特别香。有点儿甜的那种。而且，那香的劲儿特别大。想不到这小小的身躯居然那么猛，简直是迷你原子弹。
既然不怕冷，就放阳台吧。闺蜜说铃兰有毒，我说那必须躲着猫（水仙同理）。也没查一下铃兰该怎么养，就跟着感觉走了，爱都能发电，还不能让铃兰开花么？临睡前，怎么就那么手欠，摸了摸盆里的土，鬼使神差地，浇了一点水。浇了水又心慌，另一盆把水喷在了土的表面。
第二天起来一看，每盆里面都有一个花枝撂倒了，赶紧找东西给支起来。一边折腾一边想，这也太娇气了，动不动就躺，喘不上气儿、站不起来。是美，残疾美人。跟她比，林黛玉是壮汉、是肌肉男。
一天看八遍。不是觉得花瓣黄了，就是觉得好像要开了吧？眼瞅着就要精神分裂。
还是应该查一下到底怎么养。顺手一翻，说铃兰不能跟水仙摆放在一起，否则就是两败俱伤，因为她们的香气释放出来的都是毒素，彼此相克。吓得我赶紧把水仙挪开。
那一次，铃兰在家里开了有十天？官宣：饲养铃兰，成功！
铃兰
植物的能量
每次买花儿，都有个心理预期，就是这盆花能养多久。因为不会养又不打算花时间认真学习，也就不会有太高的期望值。通常，盆栽买回家，能养俩月就算成功。
买过一盆天竺葵。对它的期望值，也是俩月。
初时，如一个人最好的年华，它青春娇艳、活力无限。那时，它是家里所有盆栽中的C位，能给一切当背景，不论是老猫的十五岁生日蛋糕，还是我胡乱买的香水，有它，再普通的照片也明媚起来。
天竺葵开了好几茬。肉眼可见地，它的能量在下降：开的花一次比一次少。我想着，等它彻底不开花了，就移交给楼上大哥。大哥是养花小能手，给他双筷子他都能给伺候开花儿。
这天竺葵似乎知道我内心的想法，如同一个人吊在悬崖绝壁，就是不肯松手。松手就是万丈深渊。每次我想把它请出去，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长出小花苞了。三番五次如此。它一定在关键时刻出俩花苞，挽狂澜于既倒，让我悬崖勒马、不忍下手。
这是天竺葵悬崖边的自救，也是它不肯放弃的核心竞争力。
那最后一朵花开完，我把它给了楼上大哥。现在，它在楼下一棵树的树坑里，大哥给它换了花盆。
我有点后悔。甚至十分后悔。我应该留着它，再继续处一段试试。万一能处呢？实在不行再给大哥啊。
天竺葵
还有这么两盆花，是目前我家养得时间最长的，但都是无心插柳，想起来就浇点水，想不起来就全凭造化，以为不行了不行了，行，还活着呢，还生长呢——植物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你不过于关注它，甚至不搭理它，它反而能活得挺好。也是，没人祸祸，地球都好着呢。
一盆是前几年过年时买的蟹爪兰，当时开得挺好，但花期之后我就不想要了。栋梁禁止扔。行，我就负责浇水。也不理它，经过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到十一月份浇水时候突然发现，这盆寒碜透顶的破花儿，居然长了好多好多的花苞！一个个儿，鼓鼓的，跟出了水痘似的。当时可把我震惊坏了。这植物的生命力啊！
此后反复被这盆蟹爪兰打脸。好几次想把它扔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哎呀还活着呢嘿，哎呀居然长骨朵儿了嘿，哎呀这是要开花儿啊！营养棒插一根，就算待产了。天天去看，我的小花花今天开没开呀——我都觉得自己势利，即将开花就是「我的小花花」，不开花就是「啥破玩意儿扔了得了」。它的自救，让我几乎心生感动。
这是我无心插柳时间最长的一盆花了。到现在有两年多了。简直超出预期太多。
前些天把四处横生的老叶片揪掉，打算让它重新长，长出新叶子。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几日看着，倒是有新生嫩芽发出来。不求它到冬天一定开花。它只要一直生长，一直代谢，我就留着它。
蟹爪兰
另一盆是婚礼吊兰。大概是2021年春节前买的。买的时候就是图它独特。它的叶子，正面是绿色，背面是紫色，因此，它看背面比看正面漂亮。当时，在一堆绿植当中我一眼相中了它，就觉得它适宜捧起来，对着阳光，光线透过叶子，那个紫色十分浪漫。
拿回家里，并没有特殊对待，也没抱有任何额外的期待。我对吊兰的全部认识就是长叶子。结果，春天来了，它开花了。
白色粉边的小花，三瓣，花瓣先是紧紧抱着，然后，张开，露出黄色的花萼。很是秀气。喜出望外啊。而且，它在花期长得特别快，头一天看还是一个小小花苞，第二天就开了。它不是一天一个样，它半天就一个样。前后开了大概一个月都不止。
按惯例，由盛及衰，我觉得它可能就不行了。看着也不怎么长。但是呢，也还活着。出于人道主义，我也浇水。不上心，顺手的事儿。西安的妹妹推荐我一种植物营养棒，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我给这盆吊兰也插了一根。不知道是不是营养棒的作用，从入冬开始，它似乎又开始长了，四肢伸直了那种，往花盆外伸出老远。我把长叶子固定了一下，想让它向上生长。
前几天无意中发现，它又开花了。虽然，我现在对植物的认识早已不是以开花为KPI，但开花总不是坏事，总值得欣喜啊。大概，它蛰伏了将近一年，就是为了现在绽放一下子吧？
等花期过了，想试试把它换到一个大点的花盆里，现在的花盆有点小，觉得它伸展不开。既然它已经活了一年多，那就给换个宽敞点的环境。资源永远向优等生倾斜。
婚礼吊兰
2022年的春天，没有虚度
帝都春天的花里，整个海棠家族我都很喜欢，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还有近几年才有的北美海棠，颜值都很高。总觉得它们应该长在树上，花盆不是它们的生活环境，就从来没想过，海棠，可以开在家里。
你说这大数据不是东西吧，有时候也贴心。三月初有一天，那个让人破产的橙色软件，悄没声儿地给推了一家卖垂丝海棠的。点进去一看，立刻就沦陷了。卖家的图片实在是，太勾引人了。客服说，「保活保开花。」还说，「放心拍，给你挑花苞多、造型好的，包装好点，保你满意请期待。」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来个最便宜的吧……无它，二把刀初次上阵，谁知道这花到了我手里，跟我气场合不合呢？领券付款，六十多块钱，垂丝海棠上路了。
三天后海棠到家。真是包得严严实实。中国人民太智慧了。这花带着花苞，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卖家就能保证送到你手里的时候基本完好无损。
又买了一大袋子月季土，人生第一次土培啊，玩土啊，仨猫也没有过来捣乱，好像也没有很难，就是，堆、埋，然后浇水浇透。剩下的事儿，就是等着。
也不是干等。带着期盼地等。天天爬起来就去阳台看。春寒料峭，睡裤上阳台冻得哆嗦，那也先去看看。不是看看花苞长大没有，是看死了没有。
大概过了五六天，能明显感觉到花苞在长大。这下放心了，可以穿好裤子再去看了。并且，每天不止十次按下想浇水的冲动。感谢自己没天天浇水。
春天真神奇啊！
3月14号入的盆，到3月20号，花苞就开始一点点张开了，3月23号开了第一朵。淡淡的粉色，头微微垂着，有点娇羞。
垂丝海棠开花的过程
我觉得花开是有声音的，有嗓门儿的。牡丹就是大嗓门儿，那开起来，敲锣打鼓，好像京剧里的铜锤花脸，「呔！我可开了啊！」垂丝海棠没那么大调门，全开了，到整个植株花全开了，也就是话有点密，但声音一直不大。浅浅的，嗲嗲的。粉色的花特别容易怯。但垂丝海棠不怯。
这几天，它自然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叶子长出来很多。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我想留着它。万一没养死呢？万一明年春天又开花了呢？
不管怎样，有这盆垂丝海棠，今年春天就算没有虚度。简直是2022年最值得的买买买。
确实没有虚度啊。还水培了郁金香、洋水仙呢。
郁金香前后买了两次种球，第二次的重瓣品种全军覆没，就歪歪扭扭、气若游丝地开了一朵。第一次单瓣的全都开了，大红色和紫色。店家发错了货，我要的是粉色，开出来才知道是紫的。算了，紫色就紫色吧，开了就好。
前几天，闺蜜推荐的月季也到货了。是种苗。没有花苞，只有一些叶子。小心翼翼种下去，现在在等待中。对了，还买了水溶花肥、杀虫喷雾。
所有这些，都是人生第一次。跟真事儿的似的。
郁金香
和花有关的两个人
我家楼上有个萨摩耶，叫牛牛，它爸天天出来跟它互相遛。我们都是养动物的，出来进去也算认识了，我就叫他大哥。
楼上大哥除了养狗，还养花。靠北边楼道窗户边有大小花盆数个，都是他的。
某年入冬前，我买了两盆长寿花，一盆红色一盆粉色。红色那盆，就几个骨朵，还没完全开开就撂挑子了。天天晒着也不见起色。搞得我特丧。一狠心把它扔了：放在一个大纸袋里搁门口楼道里，想着扔垃圾时候一并扔出去。
但等到扔垃圾的时候发现大纸袋不见了。下楼碰到楼上大哥，他问我：「好好的花你干嘛扔了啊？」「它不开花我生气啊。」大哥说，根儿也没烂，根儿烂了不那样。我说，「您给捡回去啦？」大哥说是。我说，「成，跟着您，算这花儿造化，从此我就不负责了。」
有天下雨，发现楼上大哥养在楼道窗户边的绣球开了。虾粉色的花朵在阴雨天显得格外有生机。后来碰见大哥出来跟狗互遛，这不没话找话吗，说大哥您花儿养得真不错。大哥也不见外：「就是别老浇水，你们女的特爱浇水……」本来就是客气客气，挨一顿数落。
后来花十块钱买了一盆红色康乃馨。又奇怪了，就是死活不开。心想，横不能我每次扔花都被您发现吧？
果然又不见了。
甭问，楼上大哥干的。我过去看了下，康乃馨不仅捡回去了，大哥还给换了个大盆。明摆着就是要长期养下去的意思。还有，去年我扔的那红色长寿花，也开着呢。虽然只是一朵吧，那也是开着呢。
这算是落下心理疾病了。再有什么花，不敢扔了。跟闺蜜们汇报，她们说，下回你要再有什么花不想要了，别扔，直接搁楼上大哥家门口。
后来我就是那么办的。后来，我在院里树坑周围发现我遗弃的那些小花花，它们有的被大哥换了大盆，有的直接种在了树坑土壤里，都活得好着呢。
所以，您要问我养花有什么诀窍，那就是，首先，您得有个擅长养花的楼上大哥呀。
长寿花和小玫瑰，通常，它们的命运就是开过之后搬家，搬去楼上大哥家
还有一位板车大爷。
前几年没有疫情的时候，冬天一过，天气转暖，街上就开始出现卖花的小贩了。通常，他们骑个平板三轮车，捡人流密集处往路边一站，不怎么出声，完全凭车上的花自己揽客。看到那些卖花的，就格外想念板车大爷。
板车大爷自然是有名有姓的，但我根本不知道，白白跟他买了近一年的花。2016年入冬前，有天在路边碰到卖花的板车，十块钱入了一盆长寿花。重瓣，粉色，特别壮实，比花卉市场的还好，还便宜，花市要二十呢。那盆花特别敬业，开起来没完没了，一直开到来年四月，开得我都烦了，还开着。于是来年开春，又碰到卖花的板车大爷，自然就多了亲近。
大爷瘦瘦的，形容不出什么特殊的模样，就是普通老头儿，黑黑的，寸头，是个体面人。花卉市场上有的花，大爷车上八成都有，什么时髦卖什么。盆栽洋牡丹上市的时候，别人车上的都是大红大黄，唯大爷这儿有白色和粉色。还隔几天就有新的花上来。跟大爷这儿买过一盆桃梅，大爷说叫这个名字，依我看就是梅花吧，特粗的一棵，盛开时候觉得春天长住家里了。
跟大爷熟了之后，凡有买者纠结磨叽拿不定主意怀疑能不能开花的，只要我在旁边，大爷就会把我供出去：「她老买我的花儿！你问她。」我自然也是配合，因为说的都是真话啊，大爷的花确实好。没人的时候，大爷多少给个折扣，或者给我挑盆好的。
从春到夏，我们家的阳台是大爷捯饬的。栀子花那种南方花卉，居然在我这儿也开了（咱可是养死过仙人掌的）。不成功的也有，三角梅就没开几天。不过多数都表现良好。
6月之后大爷有小俩月没出现。我问过卖水果的小伙子，他说大爷回老家了，还回不回北京不知道。8月底，有天傍晚我从地铁上来，看见大爷在路边。大爷好像刚染了头发，特别黑，精神得娶亲一般。大爷说回山东老家呆了一段，前几天刚回来。那天我手里拿着特别多东西，什么花也没买，就跟大爷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一走，一直到天凉了，冷了，一冬过去了，又开始暖了，都没再见到大爷。不知道大爷现在是在北京还是又回了老家。
是惦记的。
大爷的车上不仅有各种盆栽，还有一整个春天，还有普通老百姓辛苦挣生活的精气神儿。
不知道大爷现在在哪儿。
祝他好。
这些年，在大爷车上前前后后买过的花儿
「你应该学会放下」
养花这些年，遇见了不少我怎么也养不活的花，八字不合这个事儿是客观存在。
比如一切多肉。不管多胖乎乎的多肉，到我这儿，不出半年，缩了瘪了黑了完了……五行缺多肉，买了就是给它们减肥……真是不甘心啊。世上多少事，就毁在「到底意难平」上。
还有茶花，也是死活养不好的。前后买过三四五六次，都是挺大棵、挺多的花苞。请回家照卖家的吩咐，它就是不开花。这么多年，总共伺候开过两朵。2019年底，茶花开了，然后，2020年开启了地狱模式，先是一月中旬我妈走了，然后一月下旬疫情呼啸而来。就是不对付。以后再也不买茶花了。可是，它真的美啊。
2019年的最后一天，开了一朵的茶花
当然，也有很多处得还行的。
比如欧洲报春，太便宜，估计也不挣什么钱，卖的人少。这小花儿特别朴素，也不招摇，跟那些大体量的花比起来，就像人类里的我：矬。因为太便宜，我总叫它「欧洲白菜」，朋友们也总打趣说，你们家白菜开花啦？
欧洲报春
小小一盆虎刺梅，只要10块钱。我妈曾经养过一盆，养了好多年，那盆花长得跟长臂猿似的，枝干伸出去老远，半个阳台都是它。看见这花，就想我妈了。
虎刺梅
还有腊皮杜鹃。比普通杜鹃小很多，于是就秀气很多。卖花的说能开三四个月。没开那么久。但花期过后叶子也很好看啊。
腊皮杜鹃
这些年养花，若果说有什么心得，第一就是不怕试错（常买常新），养不好还养不死么，成功与失败都是收获；第二就是还是得找靠谱的卖家。卖家给什么，直接决定了咱能不能成功。
非要上价值，那就是，烦了丧了喜了乐了阴了晴了风了雨了，啥时候都可以陪它们呆一会儿，跟它们一起进行光合作用，养眼、养神、养脑、养心，比什么药都好使还便宜没副作用。
当然，肯定也长了一些知识。还有，老话儿说的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那些都是大真理。我的朋友伏地魔曾说，「合着您对植物的全部认识就是开花？」曾经是的。但现在肯定不是了。
刚开始，花谢了会难过。理解了林黛玉为什么会葬花。真的不能想，那么美的花瓣……后来，也就习惯了，知道接受失去与离别，是很重要的功课。有一回跟卖花的姑娘讨教什么花花期长，她说，「你应该学会放下。」于是，我就把手里的花放下了。
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深刻的道理，反正，有花相伴，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开心，是最便宜的买买买，是最浪漫的养生，是最轻松的感情。
这个春天，发生了太多事儿，难免紧张焦虑、心绪不宁。独独鼓捣花的时候，内心极为平和安宁。谢谢花们。
看到过一句话：感兴趣的事越多，快乐的机会就越多，等待被拯救的机会就越少。
愿我们都不必等待被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