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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得从算命先生高中毕业时说起。
那时他十八九岁，文革后的第一批高中毕业生，知识青年。祖国百业待兴，美好前途正向他招手。还有他的同窗女友陈碧玉，陈家山村支书的千金，杏眼鹅鼻樱桃小口，有沉鱼落雁之姿。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同学，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在高中时便许下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誓言。
不久，征兵工作开始了，他身材高大，英俊潇洒，一去就被沈阳军区某炮兵部录取。事业初成，美女相伴，花前月下，好不浪漫。不久军服发下来，手续办好了，万事俱备，准备出发报效祖国。他对女友说:"你是我放在陈家山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等我凯旋归来时再娶你好吗？"
女友含情脉脉，秋波盈盈，对他说:"哥哥是我心中的杨大山，希望你一生一世给我遮风挡雨！"
他就要出发了，亲朋好友前来饯行。家里拮据，总觉得这喜庆气氛里少了点什么。要是桌上添上一盘鱼肉，不就更好了么？说干就干，找来硝安、硫磺、锯沫炒成炸药，装在玻璃瓶里，再找来雷管，接好长长的电线，制成用干电池引爆的电雷管。
一群人到了河边，撒上诱饵，看到鱼儿来了，干电池正负极一引，水里的雷管没爆。他是大哥，又是高中生，知识丰富些。他下去河里检查雷管。正当他将装有雷管的玻璃瓶从水中拿出来，放在眼前看时，意想不到事情发生了。他弟弟，一名小学生，不知道厉害，学大人用干电池正负极再去一引，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动地，我那时几岁，还以为是晴天惊雷，这巨响在空旷的山谷间传了很远很远……
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一个前途美好的新兵，只哎哟了一声，立即倒在水里，青春的血液染红了河面。幸福的日子、美好的未来如同昙花一现，刚刚给他张开大门又迅速关闭了。 从此，他失去了右手失去了双眼。他的生活由光明跌入黑暗。
4
噩耗传来，陈碧玉哭得死去活来。 她亲自去医院照看他，伏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她发誓这一辈子不离不弃，好好照顾他，成为他的右手，他的眼睛。
可是她的父母坚决反对，对她苦口婆心的劝说。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跟他只会毁了你自己。自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跟了他这辈子怎么生活？″
“我们这辈子就你一个闺女，还指望你养老。你跟了他，我们老了靠谁？"
她不听，依然往他家跑，去看他，鼓励他。
而他此时对生活已绝望了，几次想了断残生，都被家里人及时发现制止了。 父母流着泪，对他说:"娃，你还年轻，才二十岁，父母把你养这么大，难道你就这样去了？你可以去学算命，找碗饭吃，也比这死了强。"
上帝给你关了一道门，总会给你开启一道窗。他听了父母的话，想到自己远大理想终成泡影，对不住陈碧玉。将来这残废之身，只会给她添麻烦，倒不如冷淡她，疏远她，让她重新去找自己的幸福生活。
当陈碧玉冒着父母打骂的危险跑来看他时，他不理她，并劝她听父母的话死了这条心。她不听，他就使出杀手锏，说二人命相克，一个属火，一个属水，水火不能相容。
陈碧玉伤透了心，想自己顶着家庭社会多大压力，只为当初山盟海誓的承诺。谁想到，他成了算命先生，相信了命运。绝望的她对爱情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心如死灰。
清风徐徐，月色朦胧的夜晚，绝望的她来到河边，用野花插在自己头上，装扮成新娘，借着月色对着波平如镜的水面顾影自怜，许久，纵身跳入河中……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从江面飞快驶来一叶扁舟。
“爹，有人跳河!"渔家姑娘停住歌声对爹说。“快，救她！"
于是她被救起，憨憨痴痴嫁了人。
5
日子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
我初中毕业、高中毕业，高考落榜，因为家穷，无钱复读。只好一边在乡文教办作打字员，在中心小学代课，一边参加成人高考，以此来完成自己的所谓学业。
又是一个星期天，刚好逢集。夕阳西下时，我依旧搭把椅子坐在屋后的杏花树下看书。算命先生又远远的从田埂上走来了，不同的是这次牵他的不是成年男子，也不是小孩，而是一个中年妇女。
两个人挨得很近，很有默契。走近了，我注意到这个女的剪齐颈短发，袅袅娜娜，从她饱经风霜的脸上能看到昔日的妩媚与灵气。她是不是当年的陈碧玉，我不知道。
我目送着他们慢慢从我面前走过，走到土路尽头，转弯下河。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真正做到了形影不离。我看到一叶扁舟划破金光闪烁的河面向他们驶来，他们搀扶着坐上了船。夕阳余辉给他们披上金光闪闪的衣裳，显得那么圣洁高尚。山坡上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长城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小船在歌声中，向对岸缓缓驶去，向着他们心里的家驶去。
再后来，我成人大专毕业，外出打工，很少回家。一晃十年了，再也没看到算命先生。
二零零八年农历年就快到了，从电视新闻里看到老家正下着百年罕见的鹅毛大雪。在这烟花满天的大年夜即将到来时，我远在异国他乡向你遥遥祝福：算命先生，你在家乡还好吗？是否别来无恙？
鸿程
2008.1.24晚 写于越南平阳省新渊县
作者简介
钟洪成，笔名鸿程，四川射洪人。成人大专(汉语言文学文秘专业)毕业，当过代课教师，乡文教办打字员，在外企做过管理员，出过国。现在贵阳丶四川创办公司，服务于西部开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