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的时候,最后一节往往是自习。那时候,学生还算听话,全校值班的老师也就几个。少时的自己脑袋瓜还好用,常常很早就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就等放学的铃声响起。
等待的时间往往比较难熬,百无聊赖的我有时候会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有时候会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看着奋笔疾书的其他人,有时候也会调皮的拉拉前桌的衣襟,然后再若无其事的低下头栽赃嫁祸给同桌,更多的时候我会什么也不想,在作业本的背面写着123456……60。好,一分钟过去了。接着重新计时123456……60。没办法,彼时的我们还没有能力购买手表这种奢饰品。反正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要数四十个60罢了。
123456……60是数出来的
现在想想,那段时光,真是我这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出事的时候,我脑袋其实已经恍惚的不知所措但还不得不强装淡定。虽然我的同事,朋友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我身边,然而我的家人却不在。
我告诉自己:你绝不能死!即使为了活,付出任何代价。
我咬紧牙关,拼却了全身的力气,最终轻轻地说出“我同意”的字眼,然后闭上眼。
不过,我不敢睡着,亦不忍心看。
手术后的第一个晚上,我握着母亲的手,久久不能入睡。
紧紧相握
一天清晨,一个小女孩从我病房门前走过。她待看见我时便立即紧紧地拉住年轻女士的衣襟说:“妈妈,我害怕。”她妈妈轻声的安慰她。之后她小声地问自己的母亲:“妈妈,阿姨的胳膊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啊?”
我听到这句话时,悄悄地闭上眼,在内心深处默默地回答:再也不能。
如果这是我必须为活着付出的代价,我无悔。可我还是觉得委屈。上天对我如此发不公平,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场劫难?
我不敢掉眼泪,因为我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的疼,不及他们万分之一,而陪床的母亲已整整哭了三天。
如果这世界上只有我自己,即使活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我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哪怕是最后死在手术台上。
出院之后,我才真的确定,我还活着。可“我以后怎么办”“我还敢不敢像以前那样在人群中自在的走来走”这些问题也随之而来。
以前我享受生命,可是当一旦想起现在残缺的自己,卑微,渺小,活着的日子便不是那么美好。
煎熬的日子同样那般漫长。我不自觉的想相信世上真的有神灵,相信有轮回转世。这样这辈子我受的这苦才有意义,这样我才能告诉自己,这苦也不是没有尽头,不过几十年,之后我又可以有新的生命。
几十年呢?到底?魔障的我在电脑中称骨算命一番,得来的竟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命数,也晓得了自己距离那个日子
还有47年。于是倒数又开始了,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
我以为我会像那个等待放学的孩子一样,焦急又彷徨地数到十二个月再十二个月。可数着,数着,六个月就那么容易的过去了。而在这半年中,我什么事情也没做,时间竟然就没有了?我没有教会学生一个知识点,我没有拍过一张照片,我也没有动笔留下只言片语。
原来,时光真是易逝。过去的,再不会重来。想到这儿,我忽然害怕了。
这样空白的生命,这样寂静的世界,纯粹为了家人保持着的活着的躯体,这样,自己就满足了?
不,我不满足,亦不甘心。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史铁生说:“夜时,心如果不死,不甘就范,你就去听吧,也许你可能听见如你一样的挣扎还在黑夜中挣扎,如你一样的眺望还在黑夜中眺望。”既然不甘愿成为别人心中的陌路者,只是活着的灵体,那就让我在这个世界上狠狠的留下浓重的一笔,然后再决绝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