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 | 陶短房
2022年2月22日星期二，农历壬寅年正月二十二，这一天注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乌克兰冲突相关各方居然在相距冲突地点万里之遥的中国网络社交平台——新浪微博，打起了剑拔弩张的“交手仗”。
这些国家在微博用中文吵起来了自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肇始，去年底俄罗斯在乌克兰边界集结重兵并向北约提出“退回1997年线之前”的要求，乌克兰危机骤然再次升级。
几天前，因美英预言“最早2月16日俄会对乌动武”而令天下人提心吊胆，又因“开战日未开战”让许多人如释重负，更有一些人，因为相信俄方的外交承诺，开始讥讽那些“测不准的蹩脚算命先生”。
2月21日也是个富有戏剧性的日子。
这天稍早，本年度欧盟轮值主席、法国总统马克龙兴冲冲地宣布：他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就乌克兰危机通了个“格调积极”的电话。
稍后有消息称，在法国斡旋下，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及法国外长勒德里昂约定在本周稍晚会晤。而普京和美国总统拜登也将安排第二次“一对一”峰会。
加上此前俄一再强调“遵守《明斯克协定》”、“俄无意进攻乌克兰”和再三强调的“开始撤军”，许多人一度看到了乌克兰危机降温的曙光。
但几小时后风云突变。俄政要纷纷发声，呼吁普京遵循5日前国家杜马的一项“无约束性决议”，承认乌克兰境内的顿涅茨克、卢甘斯克为独立国家。
随后，普京不仅签署了这一“承认”文件，更在电视台公开发表了长达57分钟的长篇演讲，试图从历史和现实角度抹煞乌克兰独立的理由和现实。并在随后宣布俄军进入 “两共和国”境内“维和”，宣称《明斯克协定》“已不复存在”。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久前还“淡定”的相关各方很快根据各自立场做出不同反应，其中最快的回应，甚至未等到普京长篇电视演讲结束就已作出。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新浪微博居然成了“战场”之一。
最先“叫阵”的是乌克兰。2月22日上午10时57分，乌克兰驻华大使馆信息中心官方微博@乌克兰信使 发布了中文版的“乌克兰外交部就俄罗斯联邦决定承认所谓DNR和LNR的‘独立’的声明”。
图/微博
声明称，乌克兰谴责俄罗斯决定承认“在乌克兰临时被占领土上的其‘伪组织’的‘独立性’，即所谓‘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
声明称，俄罗斯联邦的进一步决定和行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世界对当今事件的反应，因此“我们坚持对俄罗斯实施严厉的制裁，以发出不允许进一步升级局势的明确信号，是时候采取行动了，以结束俄罗斯的侵略，恢复欧洲的和平与稳定”。
第二个开到微博“战场”的，则是之前最积极的“和事佬”法国。
12时18分，法国驻华大使馆微博号发布公报，称“法兰西共和国总统谴责俄罗斯联邦总统做出的承认乌克兰东部部分分裂地区独立的决定”，公报称“这显然是俄罗斯单方面对国际承诺的违背，也是对乌克兰主权的侵犯。法国总统呼吁召开联合国安理会紧急会议，并通过针对性的欧盟制裁措施”。
图/微博
马克龙积极斡旋的目的，一是为了给即将投票的总统大选助选，二是为了在充当欧盟轮值主席的年份秀一把“欧洲领导人”的身份，却被俄方的“半周转”弄得颇为尴尬。
12时41分，站在对立面并直接引发本论争战的俄驻华大使馆微博发言了。
该微博称，普京“签署法令承认‘两共和国’独立，普京与‘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领导人普希林、‘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领导人帕谢奇尼克分别签署了俄联邦与‘两共和国’间的‘友好合作互助条约’”，并在签字仪式结束后举行了会谈。
图/微博
1小时10分钟后，俄驻华大使馆微博又发布了俄常驻联合国代表涅边贾在联合国安理会紧急会议上“俄承认‘两共和国’独立未改变《明斯克协议》各方组成”的发言，声称“俄罗斯并非协议任何一方”，“《明斯克协议》早已在我们西方同事鼓励下被乌克兰公开破坏则是另一回事”。
14时12分，英国使馆发布声明，称“英国外交大臣特拉斯谴责俄罗斯承认‘两共和国’为独立国家”，并发表声明称“这表明俄罗斯决定选择对抗而非对话的道路”，表示英国将与盟国合作，商讨亟需作出的反应。
图/微博
15时37分，轮到美国驻华大使馆在微博“参战”了，其内容较为“迂回”，主要提及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通电话“讨论乌克兰等局势”。
图/微博
联合国就乌克兰事件前后连发6条微博，其中包括2月22日7时整“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对普京宣布承认乌东两区为独立国家的决定表示关切”的微博。
图/微博
短短不到24小时内，“五国六方”围绕着乌克兰危机，展开了时而各说各话、时而唇枪舌剑的“网络大战”。
“神仙打架”迅速在微博引发“吃瓜群众”的围观和热烈讨论。“乌克兰在微博发声明”一度冲上微博热搜榜头条。
尽管部分“参战”微博采用了“优选评论”等措施，但微博网友的转发、评论仍然热闹非凡，支持哪一方意见都有，针锋相对的意见或跟帖，或“另开场子”，争执得热火朝天。
有些同胞居然为了别国的是非，争了个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各方吵架吵到微博，为了什么？其实，在几天前就发生过一次规模较小、但“级别”更高的预演，“参战”一方赫然是英国首相约翰逊的微博认证号。
1月15日，约翰逊在其微博账号@英国首相 用中文发文声称，“我们正处于悬崖的边缘，但普京总统还有时间退一步思考。我们敦促所有人参与对话——俄罗斯政府应避免做出对本国造成灾难性错误的决定 ”。
图/微博
俄方“应战”的则是其驻华大使馆的微博账号，该账号转发了约翰逊的微博，并连发两个“连批带讲”的微博加以回应。
这些国家和机构，为何把新浪微博当作外交博弈场？
图/微博
首先，在二战早已远去、冷战也曲终人散多年，大规模战争因核威慑而很难打起来的今天，借助第三方平台造势早已成为各国外交、官媒、公关等“软实力部门”博弈和造势的重要手段。
英国当年两度炒作“俄罗斯政府在英毒杀前间谍”事件，就全面借助了欧美亚多国多种有影响力的第三方平台。
俄罗斯同样是个中高手。不但创办了机构设在海外、主要面向海外受众的俄罗斯卫星网等多个传媒平台，还让这些平台频频登陆全球各大网络社交平台，和各国网友积极互动。
“俄罗斯卫星网”在新浪微博就有一个十分活跃的账号，有时甚至会主动参与和中俄无关热门话题的讨论。
而此次美欧炒作“2月16日开战日”和俄罗斯的“驳斥”，则同样在不同平台“火力全开”，各方使尽浑身解数。
事实上，除非受到限制，这些国家的有关机构都尽可能地在全球受众广泛、影响力较大的平台登录发声，目的是竭力将本方在乌克兰危机问题上的立场、观点和声音让更多人听到、理解和接受，同时不让对方独占话筒，对部分受众构成“单边信息垄断”和“单边观点灌输”。
复杂的国际政治局势下，云谲波诡、纵横捭阖的外交博弈无处不在，涉事各方自然希望借助网络社交平台传递本国的态度和立场，并希望能够在国际社会中赢得更多支持。与传统外交手段相比，这种“新公共外交”更强调双向交流，更重视受众的作用。
▲中国网友在微博上热烈讨论（图/微博）
其次，某些时候，正是因为博弈的一方率先在某个平台发声，导致观点对立的另一方也来参与。其目的，就是不让对手垄断话语权，至少确保自己一方的声音不落下风。
有分析家将这种情形幽默地比喻为“肯德基和麦当劳开连锁店”——你在哪里开一间，我就一定要第一时间在边上也开一间来“抢客流”。当然，不论肯德基或麦当劳抢先，出现这种“打对家”好戏的场子，一定是最热闹的商圈或人流物流集散地。
在当前全球第一热点乌克兰危机的舆情博弈中，新浪微博能成为各方抢“客流”的关键节点，也体现出其在“引流”方面的价值。
第三，随着中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不断提升，越来越多人在乎中文世界的观感。
事实上，许多国家在微博的“公共外交”竞争已近十年。美国驻华大使馆2010年５月19日在新浪开通微博，截至目前，发表博文30076篇，拥有298.6万粉丝。
俄罗斯驻华大使馆于2011年12月1日开通新浪微博，截至目前，发表博文5384篇，拥有39.7万粉丝。
对于美国和俄罗斯等国来说，微博并不是单纯的社交平台，而是展开公共外交的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国网民的声音”，在他们看来很重要。
中国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许多网友又非常热衷于关注国内外时事，在国际重大热点事件面前，这些国家自然不会放弃在传播互动效果好的社交平台上放大本方声音、压制对方声音，争取中文圈的支持。
这次乌克兰事件微博外交大战，虽然吵架归吵架，但也因为有趣的言论和深入的探讨，让不少网友关心起了国际事务，从而产生了许多优质的科普内容。对于网友来说，这不只是看热闹，无形之中也完成了一堂生动的而复杂的国际时局学习。
图/微博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官方的意见同样通过各种官媒在新浪微博上发布，让广大网民在观看“神仙打架”的同时，也能很迅速地了解中国官方的立场。
正如张军大使2月21日在安理会会议上所言：
当前形势下，有关各方都要保持克制，避免任何可能加剧紧张局势的行动。我们欢迎并鼓励一切致力于推动外交解决的努力，呼吁有关各方继续开展对话协商，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寻求解决彼此关切的合理方案……
这是我们在新浪微博观看各国针对乌克兰危机发言时所应当了解的中方态度，也是每个人在中文社交平台参与当前全球最热国际话题讨论时，理应掌握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