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婚配规则是《红楼梦》中的一条暗线,非细心之读者难以看出,大家在过度思考“金玉良缘”、“木石姻缘”之时,都将重点放在了贾母支持“木石姻缘”,王夫人、薛姨妈支持“金玉良缘”,这种思维未免太过简单化,缺乏对时代以及贾府大环境的考量,其结果必然导致片面、主观的错误结论,今日我们不妨站在贾府婚配规则的角度,来分析贾政对贾宝玉婚姻人选的考量。
贾府鼎盛时期的婚配贾府鼎盛期的婚配规则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一种政治上的结盟,所挑选的结婚对象都是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于是以贾家为核心,慢慢延伸出其余三大家族:史、王、薛!
在这一时期内,贾府第二代贾代善娶了金陵史家的小姐(后来的贾母)、贾府第三代娶了王家的小姐(后来的王夫人),这两场婚姻无疑都对四大家族的巩固与贾府的发展起到了重大作用。
贾代善娶史老太君,属于典型的强强联合,通过这场婚姻,将贾家、史家两个名门望族联合在一起,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态势;
贾政迎娶王夫人,则是对“强强联合”的进一步深入,将四大家族这个利益团体再次加固,而事实上,王夫人加入贾家也确实起到了作用,比如后面贾琏迎娶王熙凤、贾宝玉迎娶薛宝钗,这都是王夫人作用的结果。
贾府鼎盛时期,唯一一个比较奇怪的婚配对象就是贾敏,贾代善没有将女儿贾敏嫁给四大家族中的任何一家,而是不远千里嫁给了林如海,这堪称是贾家最经典的操作,贾敏的婚姻跳出了原本的四大家族政治联盟,林家也是世代列侯的贵族之家,更为关键的是林家已经完成了贾家向往的科举转型,且看书中记:
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贾敏嫁给林如海算是高嫁,而且通过与林家联姻,贾家打破了“四大家族”政治联盟的老路子,为贾家的未来发展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如果后来贾敏、林如海没有去世,贾敏并给林家生下了男丁,贾家与林家的联系必定会进一步加深,这将会成为贾家延续权势富贵的又一重要保障。可惜的是,林如海、贾敏先后去世,只留下一个孤女林黛玉,贾家跳出四大家族政治圈子的尝试就此戛然而止。
贾家转型期的婚配规则到了贾府第四代,贾家逐渐退出了权力舞台,世袭般的“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在这个背景下,贾家“弃武从文”的转型已迫在眉睫,为此贾政做了诸多努力,比如让嫡长子贾珠迎娶国子监祭酒之女李纨。
其实若单论门第、身份,国子监祭酒的级别跟贾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但贾政相中了国子监祭酒的文化属性(国子监祭酒的职位大约相当于今天的教育部部长),这与贾家转型科举的未来规划不谋而合,贾珠算是贾府第四代中的一代翘楚,最具有振兴贾府的潜力,贾政却不拘门第高低,让其迎娶李纨,可见贾家转型的需求是多么急迫。
当然,大家应该也发现了一点,贾府第四代既然要转型,为何贾琏还是迎娶了同是四大家族成员的王熙凤呢?这恰恰暗示了贾府转型的失败,贾家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合适的书香门第进行联姻,贾琏又不是个读书的苗子,于是只能继续走四大家族联姻的“老路子”,但事实上,贾琏迎娶王熙凤的好处却是大家始料未及的,凤姐管家能力超强,将荣国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而“管家”又是贾家的刚需,所以琏凤的婚姻并不算是失败。
顺便一说,贾琏迎娶王熙凤应该是荣国府贾赦的决定,一方面贾赦是贾琏的父亲,他有绝对的选择权,同时贾赦并不在乎家族转型,这一点从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谶语》中贾赦之言可以明显看出:
贾赦道:“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萤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作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费了许多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气象来?”
因此,贾赦根本意识不到家族转型的必要性,王熙凤胸无点墨,贾赦也同意贾琏迎娶,这就不足为奇了,但若是让贾珠迎娶王熙凤,贾政心中必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说到这里,我们就要提到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了,站在贾政的角度,他心中必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薛家乃是商贾之家,并非书香门第,这并不符合贾政的审美与家族转型的需要,贾宝玉乃衔玉而诞,是荣国府的一条“活龙”,贾政对他寄予厚望,试想下,贾政之长女元春乃是皇妃、大儿子贾珠娶的是书香门第的国子监祭酒之女,而到了贾宝玉这里,却突然娶了个商人的女儿,贾政如何能同意?
反观林黛玉,若是林如海尚在,贾政百分百会同意宝黛的婚事,这也是加深贾家、林家亲密关系的重要举措,可是林如海去世,林黛玉成了孤女,贾宝玉迎娶黛玉对贾家未来的发展没有丝毫好处,这恐怕也是贾政无法接受的。
所以,若是单考虑贾政的想法,恐怕林黛玉、薛宝钗两人都不是他心中的良配,但最终结果是贾宝玉迎娶了薛宝钗,可见贾政最终还是做了妥协,这也从侧面告诉我们,贾家已经风雨飘摇,即将堕入毁灭,再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不情愿,薛宝钗已然成了贾家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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