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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沉寂破败多年的永年宫经过一番翻修，重新焕发出了光彩，因为瑾贵妃沉冤得雪，七皇子柳孤尘也得以名正言顺，成为了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
近来他与瑜妃势头正足，而皇后和太子在他一系列的打压下，显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逐渐露出颓势，朝堂和后宫一夜之间都变了风向。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崭新的永年宫内灯火阑珊，柳孤尘不喜热闹，因此侍奉的宫人们并不多，此时也都退下了，他独自一人站在阶上，仰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
更深露重，白衣染霜，他犹自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终于，一抹倩影出现在屋脊上，身姿纤巧的少女如同月夜精灵，飘飘然自半空落下。
“咦？好巧，皇子殿下还没有睡吗？”季无忧发现了柳孤尘，大大方方地对他挥手打招呼。
柳孤尘点头回礼，矜持道：“睡不着，出来走走，季姑娘又来修炼吗？”
季无忧盘膝坐下，笑道：“多有打扰，借贵宝地一用，也不知为何，最近这月光聚灵之地总爱停留在此处。”
“无妨，姑娘请便。”柳孤尘淡然地抬了抬手说道。
季无忧便没再与他瞎客气，闭目凝神，进入入定状态，周身再现星尘围绕的奇观。
柳孤尘静静看着光晕中少女圣洁的眉眼，目光一寸寸变得深邃，她是那么高高在上，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夜夜在这阶上枯等，只为了一个能见到她的可能。
至于为什么想要见她，他也不明白，他只知道，唯有这一刻，他那颗冷漠已久的心，才会生出那么一丝丝陌生的欢喜。
季无忧睁开眼睛时，看到柳孤尘还站在下面，心中讶异，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已经偏西很多了。
“殿下为何还不去休息？”季无忧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想了想，干脆飞身下去问道。
柳孤尘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垂眸镇定道：“这就要回屋了，季姑娘是准备要走了么？”
季无忧促狭的心思又起，故意凑到他面前道：“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殿下莫不是刚才一直在偷看我修炼？”
柳孤尘长长的睫毛飞快地颤动了两下，微微侧过脸道：“姑娘说笑了。”
哈，果然害羞了，看着少年那白玉晶莹的肌肤慢慢染上了一层漂亮的淡粉色，季无忧的恶趣味得到了大大的满足，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柳孤尘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好欺负呢？
“走啦，早点休息哦，下次见！”季无忧潇洒地摆摆手，身形拔高而起，三两下便消失在飞檐翘角之间。
柳孤尘呆立片刻，将手放到了胸口位置，神情略显无奈。
2
秋风送爽之时，瑜妃忽然来了兴致，在宫中设下了一场赏菊宴，特地邀请了朝中百官的家眷前来参加。她平时里深居简出，有时候命妇们递了名帖，她都不一定接见，这次竟主动相邀，让人不得不多想了几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真让有心人打听到了一些口风，据说瑜妃这次举办赏菊宴是为了七皇子，他已到婚配年龄，却没有合适的正妻人选，因此瑜妃就想找个机会相看一下各家的闺秀，好给七皇子挑选皇子妃。
此消息一出，京中的适龄贵女们都坐不住了，以前是不知道，但现在凡是见过七皇子其人的，无不折服于他的风采之下，都说他有傲世之才，绝世之貌。
更何况他现在深得圣心，日后前途可谓不可限量，怎么看都是极佳的夫婿人选。
于是到了赏菊宴那一天，瑜妃的宫中一片花团锦簇，少女们精心装扮，争奇斗艳，竟比那满宫摆放的各种名贵菊花还要引人注目。
瑜妃坐于高台的主座之上，背后放着厚厚的靠枕，她姿态闲适地半倚着，视线慢慢从众闺秀的身上一一掠过，女孩们接触到瑜妃的目光，大多害羞地垂下头，也有胆子大的，与瑜妃对视不说，还对她行礼微笑。
瑜妃也不以为忤，还之一笑后，又转头与坐在下首的镇北侯夫人唠起了家常。
镇北侯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与皇后母族李家在朝中是政敌，对于荒唐轻浮的太子一向颇有微词，因此七皇子横空出世后，他第一个被说动，倒向了七皇子一派。
镇北侯夫人相貌端庄，虽说已经上了些年纪，但保养得当，风韵犹存，面对瑜妃时话语亲切而又不失礼仪，宾主交谈甚欢。
“娘娘，可有中意的人选？”看火候差不多了，镇北侯夫人压低声音问道。
瑜妃其实已经提前拿到了这些女孩们的资料，如今不过是与真人对一对号，刚才不动声色地一圈看下来，心中已然有了分寸。
大部分来参加宴会的女孩，应该都是仰慕七皇子的名声而来，也有的明显不甘愿，勉强来凑个数。
至于为什么不甘愿，瑜妃心里也清楚，别看她现在是后宫第一宠妃，可卑微的出身是改变不了的，如今身居高位却势单力孤，没有母族作为靠山和助力，而七皇子同样也是孑然一身，全靠自身的才能占得一席之地。
说白了，两人现在的地位和荣华犹如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说不得哪天失了圣心便会一败涂地，所以有人不愿冒这个险，也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归理解，瑜妃看那几名女子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冷淡，不愿意可以不来，来了又做这番姿态给谁看？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指上新做的蔻丹，对镇北侯夫人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本宫这皇儿啊，是个有主见的，本宫只能帮他初步筛选一下，最后还得他自己愿意点头才行。”
“那……娘娘您看看臣妇的孙女如何？”镇北侯夫人说着，回头却一愣，原本坐在身后不远处的孙女婉宁竟然不见了。
侯府的一名丫鬟连忙上前禀告道：“老夫人，二小姐她说坐着有点闷，就去园子里赏花去了。”
镇北侯夫人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这刚想跟瑜妃好好推荐一番，自家孙女就这么拆她的台。
倒是瑜妃淡淡一笑道：“小女孩嘛，贪玩坐不住很正常，夫人不必介怀。”
顿了顿又说道：“镇北侯府教出的孩子，本宫自然是很满意的，只不过还是那句话，看七皇子与婉宁的缘分吧，你我都不要太过执着就好。”
镇北侯夫人得了瑜妃一句话，心中有了底，连连称是。其实对于这桩婚事，她心中也犯嘀咕，只因镇北侯坚持，她才不得不跟瑜妃当面挑明。
婉宁是镇北侯夫人一手养大的，自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而不是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3
柳孤尘忙完政务，忽然想起今日还未曾向瑜妃请安，便换了一件便服，信步走进了锦鸾宫。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宫中多了不少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正在园子里三三两两地赏花，他猛然想起今天正是瑜妃举办赏菊宴的日子，邀请的都是女眷，他这么贸然闯入属实有些失礼。
于是他生生止住步子，转身欲走，不料花丛后一个人影冲出，踉踉跄跄正好扑到了柳孤尘脚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柳孤尘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主子护到身后，怕是有刺客行刺。
“嘶——好痛！”地上趴着的少女看着自己擦破皮的手掌欲哭无泪，被随后追出来的丫鬟扶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小心绊了一下……你……”少女边说边抬头，却在看到柳孤尘的脸后一下子呆住了。
柳孤尘示意两名护主心切的小太监让开，对那少女道：“我没事，姑娘还是快去包扎一下手掌吧。”
少女生得雪肤花貌，此时面对柳孤尘有几分手足无措，俏脸泛红地行礼道：“见过七皇子殿下，小女乃镇北侯府的嫡孙女钟婉宁，方才让殿下见笑了。”
原来是镇北侯的孙女，柳孤尘多看了一眼，清冷的语气有了些温度道：“不必多礼，治伤要紧。”
说完他没再多做停留，径直带着两个跟班离去。
钟婉宁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忘记了手上的伤痛，丫鬟小柔心疼地捧着她的手掌，焦急道：“二小姐，老夫人正在寻你去见瑜妃娘娘呢，这下可怎么办呀？”
钟婉宁这才察觉掌心火辣辣地疼，膝盖似乎也磕到了，一牵扯到就痛得蹙眉，可刚才那一幕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她便咬牙让小柔帮她用帕子稍微包扎了一下，并且尽量保持走路的端庄，不想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妹妹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呢？幸好七皇子不跟你计较，不然妹妹的脸可就丢大了。”一名穿着水蓝衣裙的女子施施然从花丛后走出，手中拿着一把绣了牡丹的宫扇，半遮了脸笑道。
看到她，小柔露出了不忿的表情，忍不住道：“大小姐，明明刚才……”
“小柔！”钟婉宁用眼神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并且道：“刚才是我没看清路，和其他人无关，大姐姐，婉宁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对着那女子点点头，带着一脸不甘的小柔离开了此地，并不想与她这个庶姐多做交谈。
镇北侯府的庶长女钟雨宁，轻轻摇着宫扇，看了看钟婉宁不太自然的走路姿态，又望了望七皇子离去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4
赏菊宴过后，锦鸾宫迟迟没有动静，就好像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赏花宴，并没有其他的用意，时间久了，不少原本心怀希冀的人都渐渐歇了心思。
锦鸾宫内，瑜妃柳眉紧锁，对着同样愁眉不展的镇北侯夫人问道：“婉宁……到底如何了？这婚事到底还要不要定下？”
镇北侯夫人用帕子拭泪道：“回娘娘，本来娘娘看中婉宁是她的福分，可她突发急病，如今卧床不起，怕是……怕是……”
瑜妃吃了一惊，追问道：“竟病得这样重，找太医看了没有？”
“看了，太医只瞧了一眼，便急忙退出了屋子，并嘱咐其他人不要靠近，说婉宁像是得了……天花。”镇北侯夫人说着又开始哭。
瑜妃心中一沉，不由得摇头叹息，天花这种病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几乎闻者色变，得病者就算侥幸捡了一条命，也会因为落下一脸的麻子坑而毁容，总之，钟婉宁算是毁了。
“夫人你也不要太过心焦，当务之急是要救婉宁，本宫会派最好的太医过去，用最好的药材，婉宁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瑜妃宽慰道。
镇北侯夫人谢过恩，红着眼告退了。
她刚走，帘幕后转出一道清瘦的身影，默默看着瑜妃。
“都听到了？唉，真是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深阁闺秀怎么会得这么可怕的病，造化弄人啊。本想着借这次机会试探镇北侯府，如能成功联姻便再好不过。”瑜妃露出疲惫的神色，困倦地揉了揉眉心。
她自从与胭脂店主完成交易，心力便大不如从前，每次精神耗尽都要昏睡许久，柳孤尘深知这一点，见状便提步走到瑜妃身后，用手指轻轻地为她按摩两侧太阳穴。
他的手法熟练，力度恰到好处，瑜妃闭目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脑中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
“对了，镇北侯不是还有一个孙女吗？只不过不是嫡出，但这个可以操作一下，倒不成问题……”
“姑姑，”他私下一直唤她从前的旧称，“这件事你就不用多操劳了，交给我吧。”
瑜妃还想说什么，柳孤尘的手指微微用力按揉了一下她的头侧，瑜妃舒服地轻喟一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柳孤尘将她放平在榻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并叮嘱了守在门外的宫女一声，方离开了锦鸾宫。
与镇北侯府联姻可以巩固双方的联盟，代表着镇北侯彻底上了他这条船，会成为他最大的助力，是一步对他极为有利的棋，因此他默许了瑜妃举办赏菊宴，用来试探镇北侯府的态度。
而在赏菊宴那天，他也见到了未来的联姻对象——钟婉宁，说实话，那个女孩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与那些见惯了的大家闺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
不过要说起与众不同，柳孤尘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却是季无忧的脸庞，他甩甩头，那少女如同一抹不可捉摸的轻灵之风，是现在的他无法企及的。
5
冬天的最后一抹冰霜悄然融化，春风拂过了大地，万物再次焕发了生机，唯有镇北侯府的一处庭院里，好像依旧沉浸在冬日的肃杀之中，看不到一点希望。
钟婉宁木然地坐在窗下，长发披散着，半遮住容颜，少女的背影看上去瘦骨伶仃，仿佛吹口气就倒了。
小柔端着一碗补汤走进门，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眼睛一阵发酸，这场大病虽然没要了二小姐的命，可对于她来说，却比要了她的命更加残忍。
“小姐，把汤喝了吧。”小柔双手捧着汤碗递过去，轻轻说道。
钟婉宁没有接，只缓缓摇了摇头，哑声对小柔道：“替我找一面镜子来。”
小柔迟疑，勉强笑道：“小姐怎么想起照镜子了？您现在病刚好，面色还不好看……”
“让你去就去，废话什么？！”钟婉宁忽然发了火，抬头吼道。
小柔的瞳孔一缩，连忙低头掩饰道：“是，奴婢这就去。”
钟婉宁敏锐地捕捉到了小柔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吓，她的怒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她伸出手，原本雪白光滑的手背上全是斑斑点点的疤痕，自她痊愈以来，下人们都小心翼翼地不让她看到镜子，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她的脸，恐怕比她的手更加不堪入目。
钟婉宁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无声渗出。这时忽听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娇声唤道：“妹妹病好了怎么不出来走走？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呢。”
她抹了一把眼泪，别过头去，不想让钟雨宁看到她的脸，不料一面明晃晃的铜镜突然出现在眼前，镜中女子脸色苍白，满面疮痍触目惊心，仿佛地府爬出的女鬼。
当意识到镜中这个女子就是她时，钟婉宁脑中嗡的一声，彻底崩溃了，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毁了，可亲眼目睹之后根本无法接受。
她发狂尖叫着，拼命用头发挡住脸，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永远躲起来。
钟雨宁的声音却不肯放过她，清清楚楚地飘进她的耳朵：“哎呀，妹妹这就受不了了吗？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呢，七皇子原本是要娶你的，现如今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不得已，人选只能换成我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妹妹——”
钟婉宁僵住，所以她已经成为家族的弃子了吗？想到那个如疏云朗月般的少年，竟要和钟雨宁这样的人在一起，她只觉心几乎要滴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把她唾手可得的幸福收走？为什么她一心向善，却偏偏得了这样的恶疾，毁掉了一生？她好恨，恨这天道不公，人心薄凉！
看到钟婉宁痛苦，钟雨宁只觉心中无比畅快。她的母亲是镇北侯世子钟诚业在外打仗时带回的孤女，因为身份低微只能为妾。后来钟诚业遵从父母之命娶了正妻，可他依旧最爱的是这个孤女，因而造成了庶女比嫡女早出生几个月的局面。
钟婉宁的母亲因为夫君的冷落，常年郁郁寡欢，在生下婉宁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婉宁便交到了镇北侯夫人那里，由祖母亲自抚养。
钟雨宁则是在双亲的关爱下快乐成长，钟诚业对于续弦之事一再推脱，钟雨宁的母亲无形中便成为他唯一的妾室，两人十分恩爱。
就在姐妹俩五岁那年，出了一桩意外，那时钟雨宁的母亲怀了身孕，在经过冬日的花园时，看到钟婉宁独自跑出来，正在刚结了一层薄冰的池塘边上玩雪。
这个女人柔弱心善，见到这么小一个孩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不放心，便挺着笨拙的肚子来拉婉宁，没想到婉宁戒备心强，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导致两人脚下同时一滑，失去了平衡。
危急时刻，女人推了女童一把，自己重重跌下了池塘，等被人救上岸，她已经不行了，挣扎着生下了一名全身青紫的男婴后便撒手人寰，而那个孩子也没保住，追随着母亲一起去了。
钟诚业悲痛欲绝，对于正妻留下的女儿婉宁更加不喜，甚至是怨恨，他把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到了钟雨宁身上，钟雨宁除了没有嫡女的名头，其他一切都与嫡女无异。
她认为是钟婉宁害死了她的母亲和弟弟，对钟婉宁一直怀有敌意，或许钟婉宁也是这么认为的，始终忍让着这位庶姐，不管她做得有多过分，就连大人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那位妾室的死确实与钟婉宁脱不开干系呢？
可就算这样，钟雨宁还是不甘心，凭什么钟婉宁这个贱人可以占据嫡女的位置，容貌还越长越出众，如果嫁给了某位皇子，说不定还会凤临天下，到那时她就会被死死地踩在脚底，永无翻身之日，所以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了，妹妹，你整天像只老鼠一样躲着，一定还不知道吧？祖母她老人家得了重病，看样子怕是时日无多了，到时候唯一护着你的人都没了，想想都觉得怪可怜的。”钟雨宁笑盈盈地把玩着手中的铜镜，口中吐出的话却像淬了毒一般。
钟婉宁如遭雷击，一把抓住钟雨宁道：“你在胡说什么？祖母她怎么了？！”
钟雨宁用力一推，将瘦成一把骨头的钟婉宁狠狠推倒在地，正好小柔回来看到，惊叫一声，扑上来护住钟婉宁，哀求道：“大小姐，二小姐的病还没有完全好，求你放过她吧。”
钟雨宁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丢掉，冷笑道：“放过她？她就是一个杀人凶手，当年害死了我娘和我弟弟，现在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的报应，是老天不放过她！”
钟婉宁忍着痛，执拗地看着钟雨宁道：“祖母到底怎么了？她生的什么病？”
钟雨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钟婉宁狼狈丑陋的模样：“还不是被你这个扫把星给害的，祖母因为你的病担忧成疾，偏偏又上了年纪，病来如山倒，渐渐地就不好了。钟婉宁，你早在十年前就该死了，现在又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何必留在这世上害人！”
钟婉宁犹如被一记重锤砸中，霎时间脸色苍白如纸，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把小柔吓得不轻。
钟雨宁羞辱够了钟婉宁，袖子一甩，心满意足地走了。
6
钟婉宁万念俱灰，她刚在祖母病榻前痛哭了一场，正如钟雨宁所说，祖母病得人事不知，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撒手离去。
而这一切都是她害的，最该死的是她才对。
所以她故意找了个借口把小柔打发出府，放了这个忠心的丫鬟自由，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找出准备好的白绫抛到房梁上，准备悬梁自尽。
当她把脖子放到挽好的套中，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俊逸的容颜，这使得她的心一痛，一滴泪滑过了脸庞，她曾经离心中的那个人那么近，只可惜最终还是无缘再相见……
钟婉宁正要一狠心踢掉脚下的凳子，一个人影却突然冒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制止道：“且慢！”
不料钟婉宁被这么一吓，一下子踩空，凳子移了位，白绫霎时间勒住了她的脖子，幸好那人反应快，一掌将白绫挥断，钟婉宁得以从恐怖的窒息中解脱，跌坐到地上不停咳嗽。
“做什么要寻死呢？还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只怕做了鬼也要后悔死你！”季无忧连连跺脚。
她刚才发现夙心石手串中，有一颗雪白的珠子发了灰，所以闪烁的蓝光十分暗淡，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这说明夙心石感应到的对象状态不太好，说句不好听的，怕是离死不远了。
季无忧连忙四处寻找，费了半天劲才找到这里，如果再迟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钟婉宁缓过劲，脑子发蒙地看着季无忧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季无忧还有点生气，点着她的额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你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既然死都不怕，为何不多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有奇迹呢？”
“奇迹？”钟婉宁苦笑，她无心再问季无忧的身份，颓然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可以让我的脸恢复如初，让祖母重新拥有健康的身体？如果真的有，我愿意用任何代价去交换。”
听到她这句话，对面的季无忧笑了：“若我说，我便是那个奇迹，你信不信？”
钟婉宁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半信半疑道：“你？”
季无忧懒得废话，手一抄亮出了一盒胭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再没什么比直接看到效果更有说服力了。
7
晚上镇北侯回府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世子钟诚业闻讯前来拜见父亲，看到镇北侯的神情不对，他犹豫了一下，想到爱女殷切的目光，便硬着头皮问道：“父亲大人，关于雨宁代替婉宁的事情，七皇子那边可同意了？”
镇北侯望着自己的独子，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但偏偏是个死心眼的痴情种，当年遇到那个名为“沅娘”的女子之后，执意要带她回侯府。
镇北侯夫妻两人无奈，只能答应让那女子进门为妾，但作为交换条件，钟诚业需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钟诚业也答应了。
可没想到，正妻娶来竟被他无视，若不是镇北侯夫人以死相逼，恐怕都没有钟婉宁这个嫡女出生的机会。
可即便有了钟婉宁，还是没能改变什么，钟诚业这种人，眼中只容得下他爱的人，其他人，就算是嫡亲的女儿，也根本不放在心上，更别提那个硬塞给他的正妻。
后来世子夫人病逝，他与沅娘双宿双飞，不肯再娶正室，偏偏对外还要打着为亡妻守节的名号，并且只疼爱沅娘所生的庶女雨宁，对于养在镇北侯夫人膝下的婉宁却视若不见。
再后来，那场意外导致沅娘惨死，连带着刚出生便夭折的孩儿，钟诚业得知消息后疯了一般，竟提剑要去砍了惹事的嫡女，把镇北侯夫人气得大骂“孽障”，被镇北侯亲自狠狠打了两巴掌之后，他才清醒过来，自此消沉悲伤了数年，女儿雨宁成为他唯一的感情寄托。
钟诚业的偏心，有时候镇北侯都看不下去，明明都是他的女儿，雨宁可以肆意妄为，婉宁整日小心翼翼，得到的却永远是亲生父亲一成不变的冷脸和漠视。
就连这次婉宁得了天花，九死一生，最后落得毁容的下场，他也无动于衷，甚至想趁此机会，让雨宁顶替了婉宁，只因为雨宁也看中了七皇子。
镇北侯回忆起七皇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心情更加沉重，叹了口气道：“联姻之事作罢，你和雨宁都死了这条心吧。”
钟诚业一惊：“这是为何？难不成七殿下反悔？”
“哼，你还有脸问，你就是一个糊涂蛋！”镇北侯忽然发怒，将茶杯掷到门槛上，发出一声很大的声响，门外响起女子小小的惊呼。
镇北侯眸光一厉，喝道：“给我滚进来！”
在门外偷听被抓包的钟雨宁磨蹭了一会儿，才打开门低着头走进来，跪下给祖父行礼。
“这些年来，也怪我太过纵容，任凭你宠妾灭妻，偏宠庶女，导致你们父女愈发猖狂，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在府中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镇北侯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是怒吼。
钟诚业看到雨宁吓得不敢起身，他也噗通一声跪到女儿身边，替她分担镇北侯的怒火，恳求道：“父亲息怒，儿子虽不知何处触犯了父亲，可雨宁她还是个孩子，别吓到她。”
“孩子？她都敢勾结太子的人，将‘天花’病人用过的茶具换给亲妹妹用，婉宁变成这样都是她害的！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你还护着她？！”
钟诚业咬牙道：“父亲一定是搞错了，雨宁虽与婉宁不合，但绝不会做出这等手足相残之事。”
镇北侯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纸，甩到了钟诚业脸上：“你自己看吧，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她是怎么和太子的人接头，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那套茶具，甚至详细到某月某日，她出门时穿的什么衣服，何时出门，何时回府，去了何处，做了什么，都写得分毫不差，证据和证人也有的是，铁证如山！”
钟诚业翻看了几页，冷汗便下来了，他怎么说也是有几分才能的，立马看出这是七皇子的手笔，一件内宅秘事，镇北侯尚且蒙在鼓里，七皇子却能调查得如此详尽，仔细想想简直可怕。
钟雨宁做梦都没想到，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竟被人从头到尾详细记录，顿时吓得手脚冰凉，哭着向镇北侯辩解：“祖父大人，孙女真的不知道那套茶具有问题，孙女也是被骗了，求祖父明察秋毫，饶了孙女这次吧——”
钟诚业看到女儿哭一阵心疼，遂向镇北侯求情，可镇北侯不为所动，深深看着儿子道：“业儿，为父一直知道你偏心，可婉宁也是你的女儿，你明明提前得知雨宁的计划，为何要装作不知道，放任她去害自己的妹妹？”
钟诚业嘴张了张，最后放弃了遮掩，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道：“我从不认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只有雨宁一个，那个孽种害死我的沅娘和孩子，雨宁这么做是给她娘和弟弟报仇，我为何要阻止？”
“畜生！”镇北侯忍无可忍，一巴掌把钟诚业的头打歪过去，自己则向后踉跄几步，内心一片苍凉。
曾几何时，他的儿子是叱咤沙场、奋勇杀敌的镇北侯世子，只因为一个女人，他这个儿子就成了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偏执小人，竟将亲生嫡女视作复仇对象，不惜用阴损手段致使骨肉相残，何其悲哀？
“这么说来，你母亲的事你也是知情的？为了一己私欲，弃母子亲情于不顾，钟诚业，你简直大逆不道！”镇北侯重重地一拍桌子，恨不得把这个混蛋逆子当场打死。
钟诚业一愣，缓缓扭头去看钟雨宁，轻声道：“你祖母的病……也是你做的？”
钟雨宁这时知道了害怕，瑟瑟发抖道：“因为祖母开始怀疑婉宁的事有蹊跷，还极力反对更换联姻对象，所以……”
钟诚业脑子一晕，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闭目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对着镇北侯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雨宁年幼无知，犯下大错，请父亲再给她一次机会，好救回母亲赎过，儿子管教不严，愿意替她承担一切责罚。”
镇北侯气得指着他说不出话来，钟雨宁就坡下驴，爬到祖父面前哭着磕头认错，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钟诚业更是长拜不起，镇北侯见此情形久久不语，最后只能一声叹息。
8
房中三人不知道的是，窗外有一人将这一切尽收耳中，此时已是面色悲怆，泪流满面，此人正是刚刚有了一番奇遇的钟婉宁。
钟婉宁得了季无忧的胭脂，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的疤痕一点点消失不见，肌肤变得比之前更为光滑细腻，死灰一般的心重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想到病重的祖母，她赶紧拿着胭脂来找祖父镇北侯，欲禀报此事，请祖父定夺，结果便听到了如此荒谬的事实真相。
她知道父亲不喜自己，也因她对那对母子的死感到愧疚，因此她什么都不跟雨宁争，并且默默减少在父亲面前的存在感，只希望父亲能过得开心一些。
可她的心底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丝幻想，觉得父女的亲缘是斩不断的，父亲多多少少还是有在乎她一点点的。
现在钟诚业的话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不管是她，还是她那个苦命早死的娘亲，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她们都是多余的，不该存在的。
可对于钟雨宁，他却是当之无愧的慈父，甚至连钟雨宁犯下了谋害长辈的大罪，他都不忍责怪半分，宁可代其受过。
这一对比简直太可笑了，既然不需要她，为何还要生下她？！
钟婉宁刚刚脱离绝望深渊的心，再次急剧下坠，直到完完全全被黑暗和寒冷包围。
那边季无忧本以为这次的交易很简单，钟婉宁的心愿无非有二：一是恢复容貌，二是救治祖母。刚才她早去看了，镇北侯夫人不过是被人下了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导致拖垮了病体，她的胭脂解这点毒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要镇北侯夫人病愈，大概钟婉宁的愿力便能成功拿到，相比较前几次，算是轻松多了。
她正美滋滋地躺在钟婉宁房中吃点心呢，腕上的珠串突然起了变故，那颗发灰的珠子刚变回雪白没多久，此时竟开始发黑，蓝芒中缭绕着黑气，刺得季无忧脑仁疼。
怎么回事？季无忧跳起来，为什么才一转身的工夫，钟婉宁的愿力就被污染了？这下可麻烦了。
季无忧愁眉苦脸地去寻钟婉宁，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她就要认栽了，交易对象因心中滋生了太多的负面情绪，比如：绝望、仇恨、怨愤、偏激……导致纯净的愿力缠绕上了破坏性的暗力，那这份愿力就等同于作废，她的胭脂算是干赔。
可她把镇北侯府转悠个遍，也没看到钟婉宁的身影，镇北侯夫人的病情倒是稳定了，说明钟婉宁是给祖母解了毒的，只是人却不知所踪。
季无忧只有再次借助夙心石的指示，追踪钟婉宁的所在，毕竟烂摊子还得她收拾。
9
今日天上无月，柳孤尘却还是习惯性地在石阶上站了一会儿，正欲转身回房，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七皇子殿下。”钟婉宁走到灯下，露出一张含泪的脸庞，对着柳孤尘行了一礼。
柳孤尘并未显得多吃惊，他的目光轻轻在少女完好无损的脸上扫过，像是看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
“钟小姐，深夜擅闯皇宫，可是重罪。”他淡淡地说道。
钟婉宁向前走了几步，距离柳孤尘只有三步之遥时，她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站在原地摇摇欲坠，眼泪扑簌簌而落。
柳孤尘沉默了一会儿，提步从她身边飘然而过，推开殿门道：“进来说吧。”
钟婉宁浑浑噩噩地跟上他的脚步，她的心陷在无边的黑暗里，只凭着那一丝残存的渴望，借助胭脂的力量来到柳孤尘身边，可真的见到他之后，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杯热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到她手边，恰好的温度温暖了她冰凉的双手，也让她沉在渊底的心有了一丝复苏。
“七皇子殿下，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们很久之前曾经见过。”钟婉宁说完不抱希望地笑了一下，大概是不记得了，毕竟那时候他正身处泥淖之中，而她也只是一个随祖母进宫却误入永年宫的迷路女童，正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并被阴森的冷宫吓到，哭得一塌糊涂。
柳孤尘看了她一眼，答道：“我记得，那时你哭得特别烦，我只好就地取材，编了一只草蚱蜢哄你，并把你送了出去。”
钟婉宁呆住，猛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个俊雅男子：“您……您竟然记得？”
接着她又怅然地低下头道：“只可惜，那个草蚱蜢被我的庶姐发现，夺去扔掉了。”
柳孤尘声音平静道：“不过一件死物，丢了便丢了，再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知钟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钟婉宁的嘴唇颤抖着，她很想告诉柳孤尘，那不仅仅是一件死物，还是她灰暗生命中少有的一缕鲜亮颜色，那个长得如同仙人一般的小哥哥，亲手为她编织的礼物，让她念念不忘至今。
后来她渐渐知道了小哥哥异于常人的身世，让她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后来峰回路转，她竟差点成为他的未婚妻，天知道那时候她有多高兴，可终究美梦破碎，能够再见他一眼，她已是心满意足。
“钟小姐既然有此机缘，已是常人不可及，何苦执迷不悟，非要走那不归路？”柳孤尘像是洞察人心的贤者，一句道破钟婉宁的心中所想。
钟婉宁这次真的惊了，她遇到胭脂店主的事情，七皇子怎么可能知道？
“让我好找，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季无忧突然出现，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皇子殿下，又见面啦。”她还不忘对着柳孤尘打了个招呼。
柳孤尘好整以暇地点点头：“季姑娘好。”
钟婉宁怔怔地看着，像是明白了什么，释然而又自嘲地笑了笑，一缕蓝黑夹杂的光芒从她眉间钻出，飘飘荡荡，无依无靠。
被污染的愿力，夙心石并不会收取，只有任凭它游荡在天地间。
季无忧暗道一声可惜，刚想出手摧毁掉，因为上面依附的负面力量总归是不好的。
柳孤尘抬手按住了季无忧的胳膊，他另一只手对着空中轻轻一挽，那缕光芒中的黑色部分顿时剥离开来，倏地一下不见了，唯留下纯净通透的湛蓝光芒，自动被夙心石接纳。
季无忧目瞪口呆，再看向柳孤尘时，眼神顿时变得热烈无比，天哪，她怎么早没发现，这分明是一个超级大宝贝呀！
10
尾声。
镇北侯府近来诸事不顺，先是世子犯错被皇帝削了职位，在家思过，接着世子的庶女钟雨宁被人揭发，残害嫡妹，毒害祖母，以至于嫡妹钟婉宁因天花身亡，祖母身体受损，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不是看在镇北侯这么多年卫国有功的份上，这等丑闻足够皇上给他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还是七皇子求情，单单把那钟雨宁下了大牢审问，没有连累镇北侯府。
想顶替我嫁给皇子，庶姐使坏害我毁容，不料将自己送进大牢
据说钟雨宁身后还牵扯到了太子，本意是想破坏七皇子和镇北侯府的联姻，搅乱两者的结盟，结果又给七皇子手上递了一份把柄。
不过经过这一场风波，镇北侯府元气大伤，权势威望都不复从前，倒是没有了多余的心思，真正归属了七皇子一派。
至于钟婉宁，其实是诈死脱身，她不愿再留在镇北侯府，一开始便想见柳孤尘一面后自我了断，是季无忧和柳孤尘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并且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柳孤尘做了这一番布置，给她做了妥帖的安排，让她重获新生。
季无忧总算没砸了招牌，圆满完成了这桩生意，当然她没忘了，这次多亏了柳孤尘出手。
“该怎么感谢你呢？”季无忧托着下巴看着柳孤尘，蹙眉思考。
柳孤尘云淡风轻地倒茶：“季姑娘不必客气，以后如有需要，再来找我便是。”
季无忧眼睛一亮，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宝贝可以长期用，不如干脆抢回家算了！
柳孤尘猝不及防被少女的馨香包围住，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落。
季无忧理智回笼，悻悻地放开柳孤尘，算了，不能抢回去，只能时时来探望了，以防再被其他人抢走。
柳孤尘轻咳一声，俯身去捡茶杯，在季无忧看不见的角度，眸中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原标题：《胭脂Ⅱ：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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