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被学校开除 对学校的八字祝福语

频道:八字 日期: 浏览:2

出处:《南方教育时报》

八字被学校开除

刘一霖近照

作者:刘一霖(知名艺术评论人、画家、作家。生于安徽滁州。在国内报刊发表多篇文艺评论、美育和文学随笔,出版散文集。画作有民国女子系列之《民国双姝》《旧时美人》等,中国风水彩《枇杷之夏》等)

编者按:《微说北大》参用了《世说新语》体例,分为授教、德行、气节、神采、雅量、真趣、狂狷等25个章节,将百余年来北大人的精彩语录汇集成书,在只言片语间体现百年北大的历史人物风情,在细微之处让读者体悟北大百余年的历史传统、文化气象及精神魅力,可谓是北大版的《世说新语》,兴味盎然,值得品味。

杨虎和严敏杰先生合著的《微说北大》这本书,我起初没有多加留意,只因为听说是完全仿照古书《世说新语》的体制和章节完成的,觉得大概会无趣。毕竟《世说新语》已经是很难超越的经典佳作。

我用挑剔眼光去审视书中的每个小故事,每个有才情的人,觉得他们多少都带着一些怪癖嗜好,遗老遗少,酸腐文人,不过尔尔,于是此书被束之高阁。然而学无止境,时移世易,重新阅读,反而揣摩出书中的深层次意图来。人在读书,书在找人,年纪心境与知识积累有改变之后,我发现别有洞天。

这本书将古代贵族和才子的言行轶事集聚一堂,又融合了儒家思想,涉猎广泛,结构牢固,勾勒出大批杰出人物的群像图,可谓好书,将来也许就是我们中国这100年的《世说新语》。书中抛开辞藻修饰,字里行间弥漫着朴素而平和的生活气息,行文生动流畅,读起来亲切自然。

比如有一段记录叶姓老师:“有个姓叶的教习给预科学生讲授‘人伦道德’课,学生对他的空谈不满,他却赖着不走。此课考试时,有一学生孙炳文在考卷上大书‘叶公好龙,尸位素餐’八字。结果孙被学校挂牌开除。孙后来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后又回到北京大学,1912年毕业于预科第一类。”学生们比老师更加激进,那个年代的北大,也容不下。

还有一个桂老先生则是“每次上课时,均有一听差挟一地图,捧一壶茶和一只水烟袋跟随上讲堂,置之于讲堂上,然后退出,下课照旧如仪。其教科书、参考书和讲义对学生是保密的,丝毫不允被借阅”。

书中还写到清末怪杰辜鸿铭先生。他在北大讲授的是英国文学,每学期上第一堂课,他都要先对学生宣告:“我有三章约法,你们受得了的就来上我的课,受不了的就早退出:第一章,我进来的时候你们要站起来,上完课要我先出去你们才能出去,这是师徒大义,不可不讲;第二章,我问你们话和你们问我话时,都得站起来;第三章,我指定你们要背的书,你们都要背,背不出不能坐下。”

辜鸿铭要求虽严,但一般是没有学生退堂的。讲到得意处,他还会忽然唱段小曲,或者从长袍里掏出几颗花生糖果大嚼,恩威并重,赢得特别多学生的喜爱。陈独秀还说了辜鸿铭先生的文人架子。在北大上课时,带一童仆为他装烟倒茶,辜先生坐在靠椅上,拖着辫子,慢吞吞地讲课,一会儿吸水烟,一会儿喝茶,学生着急地等着他讲课,他一点也不管。有时一年下来只讲6首十几行英诗。

看这样的文字,一个一个老夫子的画面,立即浮现眼前。新旧时代交替,知识分子们接触新事物,生活教学习惯,却仍然停留在慢悠悠的传授节奏上。有茶当然是自斟自饮,伴着烟雾缭绕,令人忍俊不禁。正是在这样的参差多态里,一个有趣而韵味丰富的青春期北大,让人悠然向往。

前人把研究学问和授业解惑当做一件郑重的事,而今遍地大学,未免有人误解,还要老师做什么?在如今,我们感到困惑时,老师只是选择之一。我们有海量的网络资源,有浩瀚的电子图书馆。在信息奔流的时代,谁还会在课堂上因一个小问题和老师热烈讨论争执不下?也不会因为老师不讲课而着急,大可掏出手机,一搜了之。

师生关系不再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时代进步的便捷好处,亦是学习的凉薄退化。知识唾手可得,人格与思维方式,却必须依靠熏陶指教。

《微说北大》是本沉静的书,收敛了火气,适合安心躲在静谧的黑暗里品味。在时空的转换中,百年来的北大人物被记录在薄薄的书页上,跃然于纸,告诉我们,以前的人是怎么接受最精英的大学教育的。

说它沉静无火气的原因是,书中记录的老师们都有着一个共性,讲课极慢。冯友兰在北大上本科时,“中国哲学史”一课由哲学系陈介石讲授。他讲的是温州一带的土话,一般人都听不懂,甚至连好多浙江籍的学生也听不懂。因而上课时只好以笔代口,先把讲稿发给大家,登上讲台,一言不发,就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写得非常之快,下课铃一响,粉笔一扔就走了。他虽不讲话,但却是诚心诚意地备课,课堂所写与讲稿亦各成一套。

他从先三皇、后五帝讲起,每周4小时,讲了一个学期才讲到周公。学生问他如此讲法,何时才能讲完,他说:“无所谓讲完讲不完。要讲完一句话就可以讲完。要讲不完就是讲不完。”果然课没讲完,陈就去世了。

20世纪30年代史学系的一位讲师讲宋史,与陈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学年下来,仅仅讲一个王安石变法还没有讲完。20世纪40年代邵循正在北大讲元史,一个学期也只讲了一个成吉恩汗。

学问本是千秋事,不争朝夕,这是今天的大学逐渐失落的传统。这本书的存在,就是对学统的声声呼唤。那些学人风华,值得今人珍若拱璧,重新拾起。今天大学的物质条件远胜从前,正该回归正道,做学问,求真理,其中自有另一种文化幸福感。

以前的学者喜欢细工出慢活,想把一辈子的研究成果统统交付于学生,希望思想得以扩散和延续。抑或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比如司马迁用了大半辈子完成历史著作《史记》,挫折颇多;木心推崇慢生活,“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现在的老师缺少的就是这份“教不好学生老夫有责”的使命感。正是因为士人精神捐弃功利之心,才会在课堂上挥洒自如,安于传道授业;正是因为慢,才酿出了永恒。在百年后的今天,这些大师的言行举止,思维言论,依然可以影响我们,照亮我们的前路。

书中记录的这些人物细枝末节的小事,就如同歌曲中绵长的铺陈和极简的吟哦,让百年北大的历史传统、文化气象及精神魅力,凸显得孤寂又有灵气。周作人说:“有人说北大的光荣,也有人说北大并没有什么光荣,这些暂且不管,总之我觉得北大是有独特的价值的。这是什么呢,我一时也说不很清楚,只可以说他走着他自己的路,他不做人家所做的而做人家所不做的事。”

其实,这话已经挑明,中国文化需要突破创新,北大是领头羊,责无旁贷。书中记录陈寅恪先生在西南联大讲授过“隋唐史”,开讲前开宗明义:“前人讲过的,我不讲;近人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自己过去讲过的,也不讲。现在只讲未曾有人讲过的。”

这是何等境界。千百年来的文化积累,何其厚重,但敢于挑战边界,以毕生精力去拓展新的学问疆域,堪称英雄。这也需要对自己的领域有极深的研究和自信,才敢于放出豪言壮语。学问无新意,知识无前进,还不如一堆废纸。这是思想的否定之否定,是螺旋式上升。

本书的作者也是北大人,他们的文字虽然不能说在文学表达上多么高明,却真实描绘了一群人的相貌言行,记录了群星璀璨的天空。这群北大学者在课堂上或高谈论阔、或耐心讲解,他们的一言一行能在今日都未被忘怀,凭借的并不是灵光一闪和神来之笔,而是自身的学术积累和在特殊时期里,在时光洪流的磨砺中,开辟了学问的新版图。这才是不朽功业。

北大历史上的群星,聚为民族文化中的星河。杨虎先生和严敏杰先生潜心记录了百年前的北大人,百年后,他们肯定也会被记录在书本之中。恰似自然生态中的“鲸落”。鲸鱼辞世,庞大的身躯降落海底,肉身物质解体,转化为能量,带来新的生养繁衍。一代一代学人贡献出心血时光,不只是为了稻粱谋,也不止是怀念荣耀,更是为了沉积滋养后辈,让文化犹如活水,生生不息。

《微说北大》杨虎 严敏杰 著 现代出版社